承瑞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余孽作祟”。他快步走到《山河社稷图》前,凝神望向江南区域,尤其是林文远故宅及皇陵方向。
图中气象纷繁复杂,江南依旧是一片锦绣繁华,皇陵也笼罩着皇家特有的肃穆之气。然而,当他将神识集中于那传递消息的路径上时,却隐隐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游丝般的灰败气息,混杂在寻常的人间烟火气中,若隐若现,难以捕捉。
这气息……与那“混沌种”散发的枯寂之意,同出一源!只是更加稀薄,更加善于隐藏!
“姑姑!”承瑞猛地转头,看向正在试图把一颗夜明珠塞进香囊里的瑶光,“江南林家那个老仆,他身上有枯荣老魔的气息!他在替那魔头传递消息,串联废太子旧部!”
瑶光动作一顿,那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啪嗒”一声掉在白玉席上,滚了几圈。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眯了起来:“哦?那老泥鳅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要长嘛。宫里宫外,江南塞北,到处撒网。”
她丢开香囊,迈着小短腿走到《山河社稷图》前,看着承瑞所指的那丝微弱气息,小脸上露出一丝讥诮:“这是‘枯荣魔念’,如同种子,能潜伏在心神有缺或意志不坚者体内,潜移默化,影响其心智,关键时刻更能直接操控,成为那老魔头的耳目与爪牙。那老仆,只怕早就不是他自己了。”
她伸出小胖手,隔空对着图中江南区域那丝灰败气息轻轻一捻。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林府那座已然荒废大半的宅院内,一个正在后院井边打水、身形佝偻的老仆,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麻木呆滞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但流光殿内,瑶光的指尖,却多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不断扭动挣扎的灰败之气。
“找到你了。”瑶光看着指尖那缕魔念,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并未立刻将其湮灭,而是闭上眼睛,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这缕魔念与本体之间那虚无缥缈的联系,逆向追溯而去!
这一次,她没有强行冲击,神识化作无形无质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渗透。
那灰败魔念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想要自毁,却被瑶光指尖那股更强大的力量牢牢禁锢。
承瑞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片刻之后,瑶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流光殿的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枯萎星辰与破碎大陆构成的死寂虚空!在那虚空的最深处,一株庞大到难以想象、通体灰败、只有三片仿佛承载着世界生灭轮回的巨叶缓缓摇曳的古老莲花虚影,一闪而逝!
“万寂混沌莲……”瑶光低声吐出这个名字,指尖那缕魔念瞬间溃散。她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凝重,“这老魔头,竟然真的在培育这东西……他想重开混沌,再造死寂之界?”
“万寂混沌莲?”承瑞从未听过此物,但光听名号,便觉一股毁灭气息扑面而来。
“一种只存在于太古传说里的灭世之物。”瑶光语气沉凝,“以万界生机为土壤,以无尽死寂为养分,方能绽放。一旦花开,其笼罩之地,法则崩坏,万物归墟,重归混沌。这老魔头,真是疯了!”
她踱了两步,忽然停下,看向承瑞:“那老仆体内的魔念已被我拔除,他暂时恢复了清醒。不过,打草惊蛇,那老魔头必然有所察觉。
他串联废太子旧部,目的绝不单纯,恐怕是想在人间制造更大的混乱,攫取更多的生机与怨念,加速那鬼莲花的生长。”
承瑞心头巨震。重开混沌?再造死寂?这已远远超出了王朝更迭、权力斗争的范畴!这是关乎整个世间生灵存亡的劫难!
“我们必须阻止他!”承瑞声音坚定。
“阻止?当然要阻止。”瑶光哼了一声,“不过,那老泥鳅藏在他的乌龟壳里,一时半会儿揪不出来。眼下,得先把他在人间伸出来的爪子,一根根剁掉!”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山河社稷图》:“那废太子,还有那些不甘寂寞的江南世家,既然自己往刀口上撞,那就别怪老祖我不客气了。”
“姑姑打算如何处置?”承瑞问道。废太子毕竟是父皇亲生骨肉,处置起来,需顾及天家颜面与父皇的感受。
“如何处置?”瑶光歪着头,露出一个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杀意的冷笑,“通魔叛世,罪同弑天。还需要如何处置?”
她顿了顿,小手在《山河社稷图》上那几个与林家老仆有过接触的世家方位轻轻一点。
“查!彻查!凡有牵连者,夺爵罢官,抄没家产,主犯……斩立决!”
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如同隆冬的冰凌。
承瑞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涉及灭世魔劫,任何仁慈都是对苍生的不负责任。
“侄儿明白,这就去禀明皇祖父。”
“去吧。”瑶光摆摆手,重新坐回软垫,抱起那颗滚落的夜明珠把玩,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动作快点,收拾完了,还得想办法找到那老泥鳅的乌龟壳呢……真是麻烦。”
承瑞不敢耽搁,立刻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他知道,一场席卷朝野江南的血雨腥风,即将因皇姑奶奶这一句话,而骤然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生存。
殿内,瑶光抛接着手中的夜明珠,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照着天边那抹凄艳的红色,深邃难明。
“万寂混沌莲……”她低声自语,“想不到,你这老怪物,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也好。”
她轻轻握住了夜明珠,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一闪而逝。
“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新帝的旨意,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北风,迅速刮遍了朝堂与江南。废太子被秘密移往传说中有进无出的幽冥海眼,几个参与串联、证据确凿的江南世家被连根拔起,主犯血染刑场,家产充公。一时间,朝野噤若寒蝉,江南官场更是经历了一场彻骨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