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蒋子文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他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那一直沉稳如渊的气息,也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他显然没料到,这位归来的圣尊,竟会如此……不留余地,如此……直接地践踏他赖以维持幽冥秩序的“规矩”!
“圣尊!”秦广王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幽冥秩序,关乎三界平衡,乃后土娘娘与诸天圣人共同订立!岂可因一言而废?您如此行事,置娘娘法旨于何地?置诸天圣人颜面于何地?!”
他抬出了后土娘娘与诸天圣人,这是幽冥界最高、也是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旁的崔珏,见秦广王态度强硬,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与怨毒,趁机尖声道:“圣尊!您虽为上古尊神,但如今幽冥自有法统!您强闯鬼门,擅夺至宝,胁迫阎君,莫非是想重掌幽冥,再启上古战端,让这亿万万鬼魂再遭涂炭吗?!”
他这话极为恶毒,不仅给瑶光扣上了“破坏三界平衡”、“无视圣人法旨”的大帽子,更暗示她有争权夺利、掀起战乱的野心!
承瑞听得心急如焚,这崔珏当真巧舌如簧,句句诛心!
然而,瑶光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竟“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晃着手中那本巨大的生死簿副册,如同晃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秦广王和崔珏:
“后土?诸天圣人?”
“呵……”
“蒋子文,崔珏,你们是不是在这幽冥待得太久,骨头都被这里的阴风吹软了,忘了……”
她的笑容骤然收敛,小脸上只剩下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一丝仿佛来自万古洪荒的、冰冷的厌倦。
“……老祖我当年,是怎么坐上这幽冥之主位子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只是……看了一眼崔珏。
就那么平平无奇的一眼。
“噗——!”
崔珏如同被一柄无形的、蕴含着太初寂灭之意的巨锤狠狠砸中!
他周身那勉强凝聚起来的鬼仙之力瞬间溃散,玄黑的判官袍如同被狂风撕扯般猎猎作响,随即寸寸碎裂!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猛地抛飞出去,口中暗金色的鬼血如同不要钱般狂喷而出!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感觉自己与幽冥法则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力量……强行剥离!
他的判官神位,他的鬼仙道果,他无数年积累的修为……都在那一“眼”之下,如同沙堡般开始崩塌、瓦解!
“不——!我的神位!我的道基!圣尊饶命!阎君救我!!”崔珏发出了凄厉到变形、充满极致恐惧的哀嚎,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如同一条濒死的野狗,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自身存在的根基被一点点碾碎!
这一幕,让秦广王蒋子文浑身剧震!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爆发,试图干预,试图阻挡那股无形无质、却霸道到不容置疑的剥夺之力!
然而,他的力量在触及瑶光周身那看似微弱的清辉时,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仿佛他这位十殿阎罗之首,执掌亿万鬼魂轮回的幽冥帝王,在那小小的红色身影面前,与那些跪伏在地的鬼差并无本质区别!
“圣尊!!”秦广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与一丝……无力。他看着在地上哀嚎打滚、气息飞速萎靡的崔珏,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瑶光,终于意识到,这位归来的老祖,根本不在乎什么规矩,什么法度,什么圣人颜面!
她在乎的,只有她的“道理”。
而她的道理,就是力量。
最原始,最直接,也最不容置疑的力量。
瑶光根本没理会秦广王的惊怒,也没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崔珏。
她低下头,伸出小胖手,指尖那点太阴清辉再次亮起,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轻轻点在了那本生死簿副册的核心处。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
“嗡……”
副册发出了一声如同解脱般的轻鸣,表面那层属于崔珏的、乌黑污浊的神魂烙印,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净、仿佛能与整个幽冥共鸣的清冷光辉。
无数被篡改、被隐藏的记录,如同潮水般涌入瑶光的感知。
私自截留本该轮回的纯净魂力,篡改阳寿,勾结无间鬼蜮布置“万灵血偶祭”的详细计划与能量流向,甚至……还有试图窥探、解析轮回本源,寻找替代后土娘娘镇压幽冥方法的疯狂尝试……
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皆是足以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
瑶光抬起眼,看向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秦广王,随手将已然恢复清净的副册丢还给他。
“蒋子文,你自己看。”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这就是你麾下,依着‘规矩’、守着‘法度’的首席判官。”
“现在,你还觉得……”
“老祖我的规矩,有问题吗?”
秦广王接过副册,神识扫过其中记录的内容,那古拙威严的脸上,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甚至隐隐发白!
他显然也没想到,崔珏背着他,竟敢做出如此之多、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
他猛地抬头,看向地上已然气息奄奄、神位破碎、道基尽毁的崔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这其中许多事情,甚至可能将他这位阎君也拖下水!
“崔珏!你……你竟敢!!!”秦广王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瑶光却已经懒得再看这场面。她拍了拍小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垃圾,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
“蒋子文,幽冥……该清洗一下了。”
“若是你下不了手……”
她脚步微顿,侧过半张稚嫩却冰冷的小脸,余光扫过秦广王。
“老祖我不介意……亲自帮你。”
“连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