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扳倒首辅,入阁拜相
万历二十一年的夏秋之交,朝鲜战场的形势在经历了碧蹄馆的挫折后,逐渐向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扭转。稳扎稳打的明军,在切断了倭军部分海上补给线后,陆上反击也节节胜利,相继收复多处要地,将倭寇主力压缩在朝鲜南部沿海一隅。虽然战争尚未结束,但胜局已定,只是时间问题。
前线的捷报,如同春风,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许久的阴霾,也带来了权力格局重新洗牌的契机。而这场朝堂风暴的中心,并非来自战场,依旧源于那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汹涌的国本之争,以及首辅王锡爵刚直却略显固执的性情。
事情的导火索,源于一份关于皇子教育的奏疏。王锡爵见国本之事因赵宸之策暂缓,便想趁热打铁,进一步巩固皇长子朱常洛的地位。他上疏恳请皇帝为皇长子遴选天下名儒,严格按照东宫规制进行教育,并请求皇帝时常召见皇长子,亲自考校学问,以“重国本、安人心”。
这本是堂堂正正之论,若在平时,或可推行。然而,万历皇帝对皇长子的不喜是根深蒂固的,前番被迫接受延迟立储的方案已是无奈,此刻见王锡爵又咄咄逼人,旧事重提,甚至隐隐有督促他履行“五年之约”的意味,顿时龙颜大怒!加之近年来,王锡爵因性格刚直,在诸多政务上与皇帝意见相左,屡次强谏,早已引得皇帝厌烦。此次,皇帝积压的不满终于爆发!
皇帝不仅严厉驳回了王锡爵的奏疏,更在盛怒之下,直接下了一道中旨(不经内阁票拟的皇帝直接命令),严词斥责王锡爵“挟持君父”、“窥测圣意”、“结党营私”,言辞极其严厉,几乎等同于一份罪己诏般的指责!
这道中旨一出,整个朝野为之震惊!首辅被皇帝如此公开、严厉地斥责,在本朝实属罕见。王锡爵得知后,又惊又怒,更是心寒至极。他自认一心为公,却落得如此下场,当即写下辞呈,闭门不出,以示抗议和对皇帝“昏聩”的失望。
皇帝正在气头上,见到王锡爵的辞呈,更是怒火中烧,几乎就要当场批准。然而,首辅去位,关乎国体,非同小可,即便皇帝也不能如此儿戏。此事瞬间成了朝堂最大的政治漩涡。
王锡爵一派的官员自然纷纷上疏,为座主辩护,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挽留首辅。而申时行一派的官员,以及那些早已对王锡爵刚愎作风不满的官员,则看到了取而代之的机会,暗中开始活动。更多的官员则持观望态度,静待风向。
赵宸身处风暴边缘,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深知,这是申时行更进一步,也是自己踏入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绝佳机会。王锡爵的去职几乎已成定局,关键在于,谁能接任首辅,以及空出来的阁臣位置,由谁填补。
他第一时间秘密拜见了申时行。
“恩师,王阁老此番恐难挽回了。”赵宸开门见山。
申时行面色凝重,颔首道:“元辅性情刚烈,陛下……唉,此事确实棘手。朝局恐将动荡。”
“动荡亦是机遇。”赵宸目光湛然,“恩师德高望重,处事公允,值此多事之秋,正需恩师这等老成持重之臣,出来稳定局面,总揽枢机。”
他这是在明确支持申时行接任首辅。申时行虽未明言,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暴露了他的心思。为首辅者,乃人臣之极,他自然有心。
“然则,”申时行沉吟道,“王公去后,内阁空虚,需补入得力干才。且陛下正在盛怒,此时提及,恐非良机。”
“正因陛下盛怒,恩师更应挺身而出,为君分忧。”赵宸道,“至于阁臣人选……学生或有一愚见。”他顿了顿,低声道,“如今朝鲜战事未靖,边患犹存,钱粮筹措仍是难题。内阁需补充通晓军事、财政,且年富力强、勇于任事之人。譬如……兵部石尚书,或户部张学颜大人,皆乃合适人选。此外,”他看向申时行,语气愈发诚恳,“恩师若掌枢垣,身边亦需得力臂助,学生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于这礼部侍郎位上,为恩师查漏补缺,协调部院。”
他这番话,既推荐了可能的阁臣人选(石星等,分散注意力),更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希望借此机会入阁的意愿!礼部侍郎本就是重要的阁臣后备,以他如今的声望、能力和与申时行的关系,再加上平复国本、献策援朝的功绩,并非没有可能。
申时行深深地看了赵宸一眼。他欣赏赵宸的才华,也需要这样的干将和智囊进入内阁,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但他也清楚,赵宸年纪太轻,升迁过快,必会引来更多非议。
“子华,你的才具,老夫深知。”申时行缓缓道,“然则,木秀于林啊……”
“学生明白。”赵宸接口道,“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学生入阁,非为个人禄位,实欲助恩师,更好地为陛下、为朝廷分忧,推行善政,巩固边防。些许物议,学生愿一力承当!”
他的态度坚决而诚恳。申时行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此事……老夫会相机向陛下进言。成与不成,尚在未定之天,你需有心理准备。”
“谢恩师!”赵宸知道,有了申时行的推荐,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申时行展现了他高超的政治手腕。他并未急于表态,而是首先以稳定朝局为由,劝慰皇帝暂缓处理王锡爵辞呈,给双方一个台阶和下。同时,他积极处理日常政务,尤其是确保朝鲜前线粮饷供应,展现出顾全大局、勇于任事的姿态,与王锡爵的“撂挑子”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在发泄完怒火后,也意识到朝廷离不开首辅运作,而申时行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接替人选。在司礼监太监张诚(与申时行关系尚可)的旁敲侧击下,皇帝的态度逐渐软化。
与此同时,关于王锡爵“刚愎误国”、“排斥异己”的言论,以及关于赵宸“年轻有为”、“屡献奇策”、“堪当大任”的舆论,也在朝野间悄然流传开来。这背后,自然少不了申时行一系的推动,以及赵宸自身积累的声望在发挥作用。
半月后,心力交瘁、去意已决的王锡爵,连续上了三道恳请致仕的奏疏。皇帝最终“勉从其请”,下旨允准王锡爵致仕返乡,并给予相应优待,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王锡爵黯然离京的同日,新的任命旨意下达:晋升次辅申时行为中极殿大学士,出任内阁首辅!同时,擢升兵部尚书石星为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赞机务;而最令人瞩目,也引起最大争议的任命是——擢升礼部右侍郎赵宸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年仅二十余岁的赵宸,以火箭般的速度,一步踏入了无数官员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内阁!虽然东阁大学士在阁臣中序列最末,但已然是帝国的核心决策者之一!
旨意传出,朝野哗然。赞叹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抨击其“幸进”者更有之。但无论如何,在申时行的鼎力支持和其自身不容忽视的功绩面前,在皇帝急需稳定朝局、用人之际,这项任命已成定局。
站在文渊阁(内阁办公地点)那间略显陈旧却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值房内,赵宸抚摸着那方属于他的、温润厚重的象牙手版,心中涌起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更强烈的斗志。
扳倒首辅,他更多是顺势而为;入阁拜相,才是他真正意义上,依靠自身谋划与实力,登上了这帝国的权力之巅。
逆臣之路,至此,方算真正开启了“权倾朝野”的序幕。
眼前,是更加复杂的朝局,更加艰巨的挑战,以及……推行他心中那幅改革蓝图的,真正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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