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广场,霎时间万籁俱静。
一切只因为一道月白身影,正自人群外围走入。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
哒哒哒,哒哒哒。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们的心跳上。
人群自动往两侧退开,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正为她分开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那道身影移动着,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敬畏与仰慕。
“是朱先生!”
“天呐,朱先生竟然来了。她不是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吗?”
“她......难道要为吴悠出头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广场上的喧嚣,又如海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
柳公博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朱梦寒,在国子监中向来不问世事、地位超然,连他都要礼让三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旁听生,踏足这风波中心。
护卫们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哗啦一声收回了铁链。
“柳祭酒。”
她的声音很淡,像是山巅的寒冰,叮咚作响,却带着挤碎巨石的力量。
“国子监的规矩,何时改了?对付重刑犯的锁链,竟然朝向了一名尚未定罪的学子?”
“国子监乃大黎教化之地、储才之所,你身为祭酒,在无凭无据,甚至青铜照妖镜已证清白的情况下,竟然要对一名学生动用私刑。”
“是谁给你的胆子?”
最后一句话,朱梦寒的语气陡然转冷,如万年寒冰般狠狠地砸在柳公博身上。
柳公博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青筋突突狂跳。
当着国子监所有师生的面,被一个女人如此质问,
他大祭酒的颜面何存!
传出去,如何还能得大皇子的看中!
“朱梦寒!”柳公博怒喝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
“本官乃国子监祭酒,奉陛下之命整肃学风!
这吴悠私通妖族、罪证确凿,你莫非要包庇此等奸邪之辈,与整个国子监为敌,与大黎律法为敌吗?”
他声色俱厉,直接扣上了“对抗皇权”与“践踏律法”两顶大帽子。
然而,朱梦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清冷。
“柳祭酒,公道二字,不是靠谁的嗓门大。”
“你说罪证确凿,证据何在?”
“你说我包庇奸邪,证据又何在?”
“反倒是你,柳祭酒,我想问问你。”
朱梦寒的目光,一一扫过高台上那些资深博士,继续说道:
“照妖镜无果,便恼羞成怒,欲强行拿人。
这究竟是在整肃学风,还是在滥用职权,铲除异己。
堂堂国子监,岂是你柳某人的一言堂?”
此言一出,台下学子议论声如同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
不少人看柳公博的眼神已经变了。
高台上的几位老博士,也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朱梦寒对视。
舆论风向又一次转变。
柳公博气得浑身发抖。
他意识到,今日若不能压下朱梦寒,他这个新任祭酒的威信将彻底扫地。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朱先生!”柳公博怒极反笑。
“照妖镜没用,只能说明这只土纹龟不是妖族!本官有理由怀疑,这只土纹龟,根本不是斗兽场上的那一只!”
吴悠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老狐狸终于被逼到胡搅蛮缠这一步了。
这要是没有朱姨出面,估计自己再多的手段都没有机会施展。
而现在,一切正往他计划中的方向发展。
就在此时,朱梦寒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祭酒大人怀疑吴悠掉包,那也好办。”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如水,直视着柳公博。
“国子监中,专研【万兽图鉴】与灵兽骨龄的博士不在少数。
不如当场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检验此龟的骨龄、灵力属性以及近期留下的战斗痕迹,与数日前斗兽场之战是否吻合。”
“若有半分差异,证明吴悠说谎,他任凭祭酒大人处置,梦寒绝无二话。”
“可若是检验结果,一般无二呢?”
“柳祭酒,你今日当众诬陷、滥用私刑,试图毁掉一名学子的前程。”
“你,是否该为你的鲁莽和傲慢,付出代价?”
“我要你,当着国子监所有师生的面,向吴悠......”
朱梦寒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
“鞠躬,道歉!”
“你敢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柳公博额头冷汗涔涔,他死死地盯着朱梦寒,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吴悠,心中翻江倒海。
答应,万一吴悠真没掉包,他就要当众鞠躬道歉,如此颜面扫地,还如何在国子监立足?
不答应,就是心虚,坐实了他滥用职权、颠倒黑白,企图屈打成招的罪名,如此是非不分,还如何行使大祭酒的权利?
答不答应,风险都很大!
“怎么?柳祭酒不敢吗?”
吴悠适时地补了一刀,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讽。
“有何不敢!”
柳公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指着台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刘博士,你乃御兽学大家,便由你来检验!”
被点名的刘博士浑身一颤,苦着脸站了起来。
他谁也不想得罪,柳公博此举无疑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刘博士颤颤巍巍地走到铁笼前,取出数件精巧的法器,开始对那只“土纹龟”进行检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场上落针可闻。
柳公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终于,刘博士直起身子,对着柳公博和朱梦寒躬身一礼,踌躇半晌这才说道:
“启禀祭酒大人、朱先生。”
“经老朽仔细勘验,此灵龟确为土纹龟,血脉中带有一丝极其罕见的玄武变异特征,故而防御力远超同阶。”
“其骨龄不足一岁,灵力波动与数日前斗兽场上残留的气息样本……完全一致。”
“其龟甲上的数道细微裂痕,也与风雷双头狼的雷系攻击痕迹吻合。”
“结论是......”刘博士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此龟,就是数日前战胜风雷双头狼的那只土纹龟,并无掉包!”
轰!
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柳公博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他身后的柳如烟下意识地想去扶,却又停住了手。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化作一片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对,那你如何解释土纹龟战胜风雷双头狼的事实?”
柳公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指指向吴悠,开口问道。
“哦?这个问题啊,我猜是那头双头狼境界提升太快,又被我的低阶土纹龟挑衅,一时间心态不稳,走火入魔了。”
吴悠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公博,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讽。
“你......”柳公博总觉得吴悠这话像是在讽刺自己,一时气急,正欲大声呵斥,随之一道声音传来将他打断。
“柳祭酒。”
朱梦寒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再次砸在他的心上。
“现在,你是否该履行承诺,向吴悠道歉了?”
柳公博嘴唇哆嗦着,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让他向一个他眼中的蝼蚁道歉?
还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道歉!”
“道歉!”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台下学子们纷纷响应,而后呼喝声渐趋齐整,一声声不断砸在柳公博的心头。
大势已去!
柳公博身形佝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吴悠面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本官...错了。”高傲的腰身弯成了九十度。
吴悠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柳公博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祭酒大人言重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希望祭酒大人以后能秉公办事,莫要再让学生们寒心了。”
说完,他转身,在万众瞩目之下,在一片敬畏与崇拜的目光中,缓步走下了高台。
高台上,柳公博死死地盯着吴悠的背影,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柳公博身后,柳如烟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留影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住的吴悠,又看了看台上那个清冷如仙的朱梦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这一局,败局已定,无可挽回,然而......
“吴悠、朱梦寒......你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