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吴悠，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叹了口气。
“想知道真相的话，跟我来。“
吴悠深吸一口气。
他让狐媚娘撤去幻术，二人大步跟上了秦烈。
他心中清楚，以秦烈的一品修为，若真想杀自己，刚才就已经动手了。
既然对方愿意谈，那自己也要听听，这位“人屠“，究竟想说什么。
秦烈带着吴悠穿过广场，走入关内一处隐秘的侧殿。
侧殿门口有两名蛟龙妖兵把守，见到秦烈后恭敬地让开了路。
吴悠跟着秦烈走进殿内。
殿内幽暗。
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墙上挂满了等身画像。
有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有温文尔雅的儒雅男子，最中间则是一名身着太子服饰的俊朗男人。
秦烈站在密室中央。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一幅幅画像。
每一张脸，都曾是鲜活的生命。
每一个人，都曾与他并肩作战。
如今。
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留在人间。
秦烈拱手朝着中央的画像拜了拜。
画中人眉目俊朗，眼神坚毅，一看就有明君雄主之姿。
“这位，便是我的主公。”
秦烈声音低沉。
“故太子黎道成。”
“也是黎曌那个毒妇的亲哥哥。”
吴悠瞳孔微缩。
秦烈的手指缓缓移向其他画像。
“而这些……”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都是十年前，被黎曌害死的袍泽兄弟。”
“包括……”
他指向最左侧的一幅画像。
画中是一名身材魁梧、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目光如炬。
“这便是你的父亲，吴铁山。”
轰！
吴悠脑中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像。
画中人的眉眼，与他记忆深处那张模糊的脸庞，缓缓重合。
吴悠握紧拳头，一股来自神魂深处的哀痛涌上心头。
虽然他只是个穿越者，但自从融合了前身经历的那一刻开始，他便难以置身事外了。
“坐下吧。”
秦烈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壶酒。
“有些事，若是我死了，或许便不再有人记得了。”
吴悠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
秦烈深邃死寂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生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
他缓缓开口。
“十年前，先帝病重。”
“朝中一直存在两派。”
“太子党和六公主党。”
“太子道成仁德宽厚，深得军心和百姓爱戴。”
“而六公主黎曌……”
秦烈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她手段狠辣，野心勃勃。”
“为了那个位置，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吴悠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听着。
秦烈继续道。
“先帝病危时，黎曌暗中勾结妖族。”
“伪造了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
“先帝年迈昏聩，居然就信了，将太子打入了天牢。”
“原本我等以为，这事很容易分辨，只要先帝缓过来，太子便可自证清白。”
秦烈的声音愈发低沉。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仅仅过了三日，太子便暴毙狱中。”
“黎曌宣称太子是无颜面对天下百姓，而畏罪自尽。”
“但我们都清楚……”
他猛地一拍桌案！
“那是她派人动的手！”
石桌震颤。
酒杯中的酒液晃荡。
吴悠心中一沉。
秦烈闭上眼睛。
“太子死后，所有参与审讯的狱卒、侍卫，全部离奇死亡。”
“证据也被销毁一空。”
“我们想调查真相，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黎曌登基后，以整顿军务为名，将我们这些太子麾下在军中有些势力的将领调往北疆。”
“我、铁山兄，还有数十名袍泽……”
“全部被派往最危险的边城。”
“我们当时就察觉不对。”
“但守边也是守国，也就认了。”
吴悠握紧拳头。
秦烈重新睁开双眼。
这时眼睛已然有些泛红，其上布满了血丝。
“十年前寒冬。”
“妖族大军突袭边城。”
“守军拼死抵抗。”
“我们打退了一波又一波进攻，眼看妖族就要无功而返。”
“但午夜时分……”
秦烈的声音颤抖起来。
“城门，突然从内部打开了！”
......
“妖族如潮水般涌入。”
“数十万百姓，惨遭屠戮。”
“我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却眼睁睁看着铁山兄以及许多人……”
“被妖族围杀！”
吴悠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经历了眼前之人的那一段。
秦烈站起身。
走到吴铁山的画像前。
“铁山兄以及嫂子临死前，让我有机会找到你。”
“他说……”
“他儿子手背上有道闪电状的疤痕，那是他亲手刻下的血脉印记。”
“他说，若有朝一日我还活着，见到你，就将真相告诉你。”
吴悠猛地站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道闪电状的疤痕。
在烛火下，愈发清晰。
原来……
原来是父亲留下的！
秦烈转过身。
“所以，在断魂崖，我看到那道疤痕时，就知道你是谁了。”
“铁山兄的儿子。”
“我故友之子。”
吴悠的喉咙发紧。
秦烈走回石桌旁。
又倒了一杯酒。
“之后，我虽逃了出去，躲入妖族腹地。但黎曌那个贱人却绝不会放过我，我被黎国五名二品高手围杀。”
“我虽杀了几人，却也重伤濒死...”
“我心想着死了便死了，死了也比活着强。”
“不料被妖族赤焰公主所救。”
他看向远方。
“赤焰公主告诉我……”
“黎曌未登上皇位之前，早已与她们暗通款曲。”
“那次攻城，便是她派影卫打开的城门！”
“数十万百姓的死……”
“全是她一手策划的！”
轰！
吴悠脑中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秦烈。
“你说什么？！”
秦烈苦笑。
“咱们同妖族斗了这么多年，为何第一次出现被妖族连破数城的情况？”
“你以为，我大...黎国将士都是吃素的，没有内应，怎么轻易让他们破城？”
“一切……”
“都是黎曌那个毒妇的算计！”
“她要借妖族之手，除掉太子旧部！”
“她要让我们彻底背上通妖的罪名！”
“她要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
吴悠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黎曌够狠，却不曾想，为了那个位置，这个疯女人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秦烈看着他。
“我知道真相后，发誓要杀回大黎，手刃黎曌。”
“但我的情况，凭我个人武力，根本难以复仇。”
“再加上当时黎曌登上了皇位，她也想斩断与妖族的过往，所以我留在妖族，才能有一天借妖族之力，找她寻仇。
再后来，我便成了赤焰公主的驸马。”
“呵呵......”
他顿了顿。
“从此，这个世界，再无赤胆忠心的秦烈，只有灭情绝性的人屠。”
秦烈的通红的双眼中充满了坚定和恨意。
“那数十万百姓的死……”
“不是我造成的！”
“是黎曌！”
“是那个毒妇！”
“是她一手策划的屠城！”
他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
轰！
石桌四分五裂！
碎石飞溅！
吴悠站在原地。
虽然秦烈没有拿出任何证据，但他内心早已信了七分。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秦烈的话。
太子府旧部……
被女帝害死……
数十万百姓……
被女帝害死……
一切……
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
吴悠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
眼中已是恢复了宁静。
“你可有证据吗？”
他的声音沙哑。
秦烈看着他。
“有。”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递给吴悠。
“这是当年黎曌派往妖族送信的影卫信物。”
“黎曌端的是用心良苦，多年与妖族联系，从来不用书信，只是让影卫带话。”
“而带话的影卫，传递完讯息便自杀了。”
“玉佩背面，是黎曌的指印。”
吴悠接过玉佩。
此前，他见过影卫，自然明白玉佩对于影卫意味着什么。
翻到背面。
果然一个深约半寸的指印。
他握紧玉佩。
“这证据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
秦烈点头。
“我知道。”
“所以我并没有向天下人揭露黎曌的罪行。”
“如今，她早已坐稳那个位置，更无惧天下人如何说。”
“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我在赤焰关布下血祭大阵。”
“只要将黎国十五万大军血祭......”
“我就能以血祭之力，强行提升至宗师境。”
“到那时……”
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我会亲自杀回京城！”
“当着天下人的面！”
“揭露黎曌的真面目！”
“然后……”
“杀了她！”
吴悠沉默良久。
“但是，你还在犹豫，不是吗？”
“你并不像你说的，已经灭情绝性。”
“你还做不到为了私仇，活活献祭十五万无辜将士的性命。”
秦烈笑了。
“不，我会的，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我必须将状态调整到最好，才能一举突破到宗师境。”
“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这十年，我每晚都会梦见铁山兄和兄弟们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他们问我……”
“为什么还不为他们报仇。”
“我活得够久了。”
“你说，我为什么还不动手？”
吴悠深吸一口气。
“你跟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阻止你，是吗？”
“我相信，你也想过，一旦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严重后果。”
“就算妖族不趁机攻入黎国腹地，就是边上的郑国、吴国，也难保他们不会趁火打劫。”
“到时候，必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百姓何辜！”
吴悠眼神一冷，开口道：
“不过，我不会阻止你的复仇计划。”
“只是，你的计划需要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