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红雅正将最后一点翠绿的自然之力注入一名重伤鱼人战士的胸口。
那鱼人因灵魂受创而疯狂嘶吼的动作逐渐平息，陷入昏睡，但红雅自己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颈间的自然之心玉佩光芒黯淡，如同她此刻的状态。
“损失清点完了。”深喉酋长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庞大的身躯靠在门框上，阴影将李安完全笼罩。
“两名战士尸骨无存，三人灵魂受创，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期间无法动用任何超凡力量。带回来的沼铜矿石……不足预期的一半。”
李安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外空地上或坐或躺、神情萎靡的鱼人夜行者。
这些都是部落最精锐的战士，一次鲁莽的开采行动，几乎废掉了暗潮部落一小半的高端战力。
他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不仅仅是资源损失，更是这份盟友信任被透支的负罪感。
“工具全丢了。”李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用曼德拉合金打造的那些……”
“工具可以再做，战士的命只有一条。”深喉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仅存的独眼锐利地盯着李安。
“李安，我们合作的基础是互利。这次，部落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李安迎上他的目光：“我明白。开采出的沼铜矿，暗潮部落占七成。另外……我会尽快为部落重新打造一批不低于青铜级蓝色品质的武器，无偿。”
深喉的独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权衡。
七成矿石，加上一批优质武器，足以弥补部分损失，但也将李安和星辰阁本就拮据的资源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鱼腥气的浊气：“可以。但那个洞窟里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封锁消息，那片区域划为禁区。”李安毫不犹豫地说，“那不是我们现在能处理的东西。
惊动它，可能引来比吞噬教派更麻烦的存在。”他想起了银币关于“星界观测站”的警告，任何高能异常都可能成为灯塔。
深喉点了点头，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
在充满危险的环境里，首先要学会的不是进攻，而是隐藏。
深喉离开后，红雅走到李安身边，轻声问道：“你的手臂……还好吗？”
李安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住右臂伤口附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投掷冲击锤时肌肉撕裂的痛感，以及一丝源自灵魂的、难以言喻的麻痹。“没事。你的消耗……”
“我还撑得住。”红雅打断他，语气坚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虚弱，“只是……李安，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每一次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下一次……”
下一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李安在心里替她说完。
他看着红雅清澈却难掩疲惫的眼眸，想起了银币交易时，对方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些东西，比混沌低语更能腐蚀人心。”
当时的他，更多在警惕银币本人，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所指。
他需要情报，需要更清晰地了解周边的势力格局，尤其是那个刚刚与他们结下梁子的“锈刃会”。
分化拉拢，需要准确的切入点。
“红雅，”李安沉吟片刻，“帮我联系一下……我们在锈刃会的那位‘朋友’。”
红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那是李安之前通过黑市渠道，花费不小代价在锈刃会内部埋下的一颗钉子，一个因为利益和对首领不满而选择暗中提供消息的小头目。
“现在？风险会不会太大？”
“正是现在。”李安眼神冷静，“他们刚与吞噬教派闹翻，内部必然不稳。”
“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现在的真实状况，以及……谁最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当天深夜，鳞渊村边缘一处废弃的捕鱼小屋。
一个披着厚重斗篷、身形矮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金属锈蚀和汗液混合的味道。
他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眼神闪烁的脸，正是锈刃会的一个小头目，代号“铁锈”。
“李……李安阁下，”铁锈的声音带着紧张，眼神不时瞟向门外，“您这个时候找我，太危险了！要是被我们老大知道……”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铁锈先生。”
李安站在阴影里，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告诉我锈刃会现在的状况，特别是对吞噬教派的态度，以及……谁对你们老大‘屠夫’霍格的位置最感兴趣。”
铁锈咽了口唾沫，在李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感到一阵心悸。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会里现在乱得很！上次和吞噬教派合作偷袭你们失败，反而折了不少兄弟，霍格老大威信大损。
二当家‘毒牙’扎克一直不服他，这次更是借题发挥，拉拢了不少人。”
“吞噬教派呢？”
“那群疯子！”铁锈脸上露出明显的恐惧和厌恶，“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上次行动，他们拿我们的人当炮灰探路！会里有点脑子的兄弟都恨死他们了，只是敢怒不敢言。”
“霍格老大还想修复关系，但扎克坚决反对，说再跟那群疯子混在一起，锈刃会迟早被他们吞得骨头都不剩！”
李安静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
内部分歧，对吞噬教派的普遍不满……这正是他需要的突破口。
“扎克……”李安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贪婪，但比霍格更谨慎，也更……现实。”铁锈斟酌着用词。
“他看重实际利益，不喜欢吞噬教派那种虚无缥缈的‘进化’口号。”
“他曾经私下抱怨过，跟着吞噬教派除了当炮灰，什么实质好处都没捞到。”
现实，贪婪……这意味着有谈判的可能。
“很好。”李安抛过去一个小布袋，落在铁锈手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是几枚成色极好的金币，“这是这次的报酬。”
“继续留意扎克和霍格的动向，特别是他们之间矛盾的细节。”
铁锈掂量了一下钱袋，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李安阁下，您是想……支持扎克？”
李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做好你的事，你的好处不会少。记住，管好你的嘴。”
铁锈连连点头，重新拉上兜帽，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红雅从屋角的更暗处走出，眉宇间带着忧虑：“李安，与虎谋皮，风险太大了。这个扎克，未必比霍格更好控制。”
“我知道。”李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沼泽的雾气弥漫上来，将远处的枯木渲染成幢幢鬼影，“但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提赛列的税务官像秃鹫一样等着我们犯错，吞噬教派是死敌，鱼人部落的庇护也非无限……我们必须在这片泥潭里，找到能暂时借力的垫脚石，哪怕它本身也布满尖刺。”
他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藏在衣内的黑铁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集中。
“分化锈刃会，只是第一步。”
“我们需要尽快利用那批沼铜矿，打造出能让我们站稳脚跟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同时，也得给那位‘毒牙’扎克，准备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红雅看着李安在微弱光线下半明半暗的侧脸，那上面有疲惫，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令人心折的冷静与坚韧。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担忧压回心底。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
李安转过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心中微暖。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里，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他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真实。
然而，无论是李安还是红雅，此刻都未曾察觉。
在远处一片被混沌能量轻微扭曲的枯萎林地里，一双毫无感情、仿佛由纯粹暗红能量构成的眼眸，正穿透空间的阻隔，若有若无地“注视”着鳞渊村的方向。
那眼神中，混杂着贪婪、恶意，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矿洞深处的惊魂一瞥，留下的不仅仅是心理阴影，更像是一个无形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