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刃会据点内的血腥气,浓重得几乎化不开。
即便过了两天,依旧顽固地萦绕在矿坑的每一个角落,与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毒牙”扎克坐在原本属于霍格的那张铺着兽皮的石椅上,姿势却远不如前任那般张扬。
他精瘦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一道新鲜的伤口从他左边眉骨斜划至颧骨,皮肉外翻,只是简单涂抹了止血药粉,让他本就阴鸷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狰狞。
他身上的皮甲多处破损,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
大厅经过初步清理,但墙壁和地面上依旧残留着大片无法彻底洗净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消毒药水的混合气味。
忠于他的手下数量锐减,但能活下来的,眼神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厉与对扎克愈发坚定的追随。
那些原本摇摆的中立派,在霍格伏诛被扎克亲手用淬毒匕首刺穿心脏后,也纷纷选择了臣服。
代价是惨重的。
霍格的死忠几乎被斩杀殆尽,锈刃会的整体实力折损超过四成。
但扎克,终究是赢了。他成了锈刃会新的、唯一的首领。
“李安……”扎克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质扶手。
最后时刻,那三面奇特的臂盾和那枚制造混乱的“微光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有李安的“投资”,他现在恐怕已经和霍格一样,变成矿坑里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这份“人情”,或者说,这笔“投资”,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李安看得比他预想的更远,手段也更为难测。
与这样的人合作,如同与虎谋皮,但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账房。”扎克看向一旁同样带伤、但眼神依旧精明的中年男人,“清点损失,安抚伤员,重新整合人手。
还有,把我们控制的几处矿坑和走私线路的详细账目整理出来,特别是……关于吞噬教派之前要求的那些‘贡品’清单。”
他要彻底切断与吞噬教派的联系,至少是明面上的。
霍格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是,首领。”账房恭敬应道,随即犹豫了一下,“那……关于李安那边?”
扎克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备一份厚礼,不,准备两份。”
“一份是之前约定好的、我们控制的稀有材料,加倍。”
“另一份……把我们从吞噬教派一个外围据点里偶然得到的那块‘暗影铁’加上。”
“派人秘密送去鳞渊村,表达我的……谢意。”
“同时告诉他,之前的约定,我扎克铭记于心,锈刃会从现在起,将是星辰阁‘忠实’的合作伙伴。”
他特意加重了“忠实”二字,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决绝。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另外,”扎克补充道,声音压低,“派几个机灵又绝对可靠的生面孔。
去鹰眼哨所附近盯着,留意提赛列人的动向,特别是关于鳞渊村方向的任何异动。”
他必须确保自己这位新“盟友”不会太快被提赛列摁死。
与此同时,鳞渊村内。
李安收到了铁锈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关于锈刃会内斗最终结果的详细报告。
报告内容血腥而残酷,但也清晰地表明,扎克成功了,并且已经开始着手整合力量,切断与吞噬教派的联系。
“他赢了。”李安将报告递给红雅,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悦,只有一种“计划通”的冷静,“比预想的要惨烈,但结果符合预期。”
红雅快速浏览完报告,看着上面冰冷的伤亡数字,眉头微蹙:“我们……算是帮凶吗?”
“我们是求生者。”李安的声音平淡却坚定,“在这片沼泽,怜悯是奢侈品。”
“霍格不死,锈刃会就永远是吞噬教派的爪牙和我们的敌人。”
“现在,我们至少拥有了一个暂时可以对话、并且有共同利益,一起对抗吞噬教派的‘邻居’。”
他走到工坊墙壁上悬挂的、简陋的周边势力分布图前,用手指将代表锈刃会的标记从“敌对”区域,移到了“复杂中立\/有限合作”区域。
“但这只是第一步。”李安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代表提赛列王国的巨大阴影和代表吞噬教派的、盘踞在未知区域的骷髅标记。
“扎克的位置并不稳固,吞噬教派绝不会善罢甘休。提赛列像秃鹫一样盘旋。而我们……”
他顿了顿,右手不自觉地又按上了右眼。
那里的刺痛感在今天清晨格外清晰,甚至让他眼前短暂地闪过了一些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色彩斑块。
混沌标记的侵蚀,正在加剧。
“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更少。”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下午,扎克派出的心腹带着两份沉重的礼物,秘密抵达了鳞渊村。
除了承诺加倍的稀有矿石和一些金币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块被称为“暗影铁”的金属。
它通体漆黑,表面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触手冰凉,仔细感应,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扭曲光线和能量感知的特性。
这是一块相当稀有的、达到了白银级紫色的材料,尤其适合制作隐匿、突袭类的装备。
这份“谢礼”,分量十足,也表明了扎克希望深化合作的姿态。
李安收下了礼物,并让使者带回口信:“合作愉快,静观其变。”
他没有提出更多要求,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喘息期。
使者离开后,李安拿着那块暗影铁,在手中掂量着。
冰凉的触感似乎暂时压制了右眼的一丝躁动。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利用这块材料的设计图:
或许可以打造一件能够进一步干扰能量探测、甚至短时间扭曲自身存在感的斗篷?
或者,一对能够悄无声息、并带有破甲效果的匕首?
但他很快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当务之急,是解决混沌标记的威胁。
他将暗影铁和其他材料妥善收好,只留下了那4个宇宙积分。
这是他现在能动用的、最硬的通货。
“红雅,”他找到正在用自然之力小心培育那一点点生命尘壤的红雅,“我可能需要再次联系‘银币’。”
红雅抬起头,眼中带着担忧:“你想找他购买解决标记的方法?这太危险了!先不说他是否可信,就算他有办法,代价恐怕……”
“我知道。”李安打断她,眼神锐利,“但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万象锻炉的传承知识大部分被封印,常规手段无效。”
“标记的侵蚀在加快,我不能坐以待毙。”
“银币是我们在宇宙黑市上唯一的渠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必须尝试。而且……”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一次性的信标:“我们还有这个。至少,能联系他一次。”
红雅看着李安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劝阻。
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决定了……那一定要小心。那个商人,给我的感觉……很复杂。”
李安点了点头。
他走到工坊最安静的角落,盘膝坐下,调整呼吸,努力将右眼的不适和灵魂层面的躁动压下。
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警惕,去面对那个唯利是图、却又似乎知晓很多秘密的黑市商人。
他取出那枚银币信标,握在手心。
信标冰凉,表面复杂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深吸一口气,李安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触发了信标。
嗡……
信标轻轻震动起来,表面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光芒。
一个微小的、扭曲的空间门户,在信标上方缓缓展开,散发出遥远而冰冷的气息。
李安对着那小小的门户,沉声开口,声音通过信标的转化,变成了一段加密的信息流,穿越了未知的空间维度:
“银币先生,我是李安。我遇到了麻烦,关于……混沌的标记。”
“我需要情报,或者解决方案。代价,可以谈。”
信息发送完毕,信标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微小的空间门户也随之闭合。
信标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已经失效。
李安静静地等待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不知道银币是否会回应,也不知道回应的会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坊内只剩下他和红雅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李安面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一张折叠好的、材质特殊的银色纸张,从涟漪中心缓缓飘落,掉在他的面前。
没有预兆,没有讨价还价的过程,回应直接来了。
李安瞳孔微缩,伸手捡起了那张银色的纸。
纸张触手冰凉而坚韧,上面用一种优雅而冰冷的字体写着一行字,并非这个世界的通用语,但他却能清晰地理解其含义:
“情报:清除‘混沌低语者’标记,需‘纯净星髓’或同等级神圣\/秩序属性根源物质引导。或,以超越标记源头之力强行抹除。”
“警告:‘纯净星髓’为星界观测站核心管制物资,流出一克,即会引来提赛列最高级别追杀。后者,非你现阶段所能及。”
建议:寻找‘灵魂守护’类器物或技艺,延缓侵蚀。或,与标记‘源头’达成‘协议’(极度危险,不予推荐)。”
“附:此次咨询,费用1宇宙积分。鉴于你潜力,允许赊账。余额:3宇宙积分。”
信息的末尾,是一个简单的、仿佛由星光构成的硬币图案,正是银币的标志。
李安看着纸上的信息,心情沉入了谷底。
“纯净星髓”?提赛列核心管制物资?这几乎断绝了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可能。
强行抹除?更是遥不可及。
剩下的,只有延缓侵蚀,或者……与矿洞里的那个恐怖存在“达成协议”?
这根本不是什么解决方案,而是一个更令人绝望的选择题。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右眼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与此同时,他仿佛听到了一声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充满恶意的、模糊的低语!
“呃啊!”李安闷哼一声,手中的银色纸张差点脱手。
“李安!”红雅惊呼上前。
李安强行稳住身形,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死死攥紧了那张银色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延缓侵蚀……灵魂守护……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工坊角落那块新得到的、散发着微弱扭曲波动的“暗影铁”。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