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商定,众人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气氛顿时轻松不少。恰在此时,庄外传来阵阵喧闹与豪迈的渔歌,正是阮家三兄弟驾船归来。阮小七眼尖,老远就瞧见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宋江,顿时喜上眉梢,拎着手里一串用柳条穿腮、活蹦乱跳的大鱼,高声叫道:“公明哥哥!甚风把你吹到这水泊边上了?可是想煞小弟了!”
宋江见是这几位水上蛟龙,也是满面笑容,与阮小七调笑道:“小七兄弟,只许你们在此逍遥,大块吃肉,大碗分金,就不许俺宋江来讨碗水酒,沾沾你们的福气么?”
他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庄口气氛热烈非凡。
周天看着阮小七手里那十几尾银光闪闪的鲜鱼,猛地一拍脑门,想起自己白天特意搜罗来的那些“秘密武器”——正是为了今晚这顿独一无二的盛宴!他不由得哈哈大笑,对众人朗声道:“各位哥哥今日有口福了!小弟我今晚便露上一手,整治一道绝佳的下酒菜,保管叫你们吃得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阮小七最是好奇,闻言瞪大了眼睛:“哦?周天兄弟还有这般手艺?俺却不知!”
莫说是刚来不久的阮小七,便是欧鹏、蒋敬这些与周天相处时日渐长的兄弟,也都深知这位庄主于厨艺一道,向来是“动口不动手”的主儿,除了会品评,何时见过他亲自下厨?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带着惊奇与怀疑,齐刷刷落在周天身上。
周天见状,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诸位莫问,稍候便知,定要吓你们一跳!”
说罢,他唤上庄里几个刀工利落的汉子,亲自指挥着宰了两头肥羊,又将羊肉依着他说的法子,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接着,又把阮家兄弟带回来的鲜鱼收拾干净,片成鱼片。同时,他又让人准备了各种能涮煮的时蔬,自己则钻进临时搭起的灶房,鼓捣了半天,配出了一锅红油翻滚、香气扑鼻的汤底,以及几样风味独特的蘸料。
待到一切备齐,他用几口大锅烧上滚水,却不是用来直接煮食,而是将切好的肉片、鱼片、菜蔬分到一个个小陶锅里,让众人围坐,将那生鲜食材置于滚汤中涮烫而食。
这在大宋绝对是头一遭的“火锅”吃法,让众好汉看得啧啧称奇,围着桌子不知从何下手。
周天嘿嘿一笑,解释道:“哥哥们,这般吃法,本应是一人一锅,边涮边吃才最得滋味。只是如今条件简陋,只能以此法将就,大家莫怪。”
还是阮小七胆大活泼,看着眼前小锅里翻滚的羊肉片已然变色,香气勾人,便学着周天的样子,夹起一片,在周天特调的蘸料碗里一滚,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那羊肉的鲜嫩,混合着从未体验过的麻辣鲜香,瞬间在他口中炸开,味蕾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
周天紧紧盯着阮小七的表情,笑问:“小七哥哥,味道如何?”
这火锅看似简单,但在调料匮乏的北宋,其复合的味型与独特的就餐方式,简直是饮食界的一场革命!阮小七被这霸道的美味彻底征服,烫得直抽气也舍不得吐出来,猛地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嚷道:“绝了!真他娘的好吃!过瘾!”
周天闻言,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好吃就行!来来来,诸位哥哥,咱们边喝边吃,酒肉管够!”
当下,众人纷纷举箸,学着样子涮肉烫菜,初时还有些笨拙,很快便掌握了诀窍,吃得大汗淋漓,酣畅痛快!一时间,厅内尽是咀嚼声、赞叹声、酒杯碰撞声,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宋江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忽然放下酒杯,正色对周天道:“周天兄弟,你这等巧思美味,若只在这庄子里自家享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太过可惜了!”
周天正嚼着一片脆嫩的羊肚,闻言一愣,咽下食物好奇道:“哦?押司的意思是?”
宋江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说道:“我在县城东街有处产业,是座三层的酒楼。原本的掌柜因家中急事,前些时日请辞归乡了,铺面正好空着,一时也未寻到合适的租客。贤弟何不将此楼接手过去,就专营你这‘火锅’?我观此物,必能风靡郓城!”
周天听得有些发懵,他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开饭店。但一旁的“神算子”蒋敬却是眼睛一亮,击掌赞道:“庄主!宋押司此议大妙!此乃一条绝佳的财路!若能成,庄内用度,流民安置之费,便多了一个稳当的进项!”
周天眨巴着眼睛,看看宋江,又看看蒋敬,迟疑道:“啊?是……是吗?可……谁去管理这酒楼呢?”
蒋敬显然早已想好,立刻接口:“马麟兄弟啊!他绰号‘铁笛仙’,心思活络,为人伶俐,能说会道,掌管酒楼,再合适不过!”
被点名的马麟本来正悠哉地品着酒,见众人目光看来,也不推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爽快道:“既然哥哥们信得过,小弟我责无旁贷!”
周天没想到,这一顿酒的功夫,竟谈成了一桩听起来前景大好的买卖,心中感慨万千:“这真是钱能生钱,朋友多了路好走啊!”他当下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对宋江道:“既然哥哥们都说好,那小弟就厚颜,占哥哥这个便宜了!”
没想到宋江哈哈大笑,浑不在意地摆手:“贤弟说的哪里话!你又不是不付租金,公平交易,何来占便宜之说?你肯接手,倒是帮为兄解决了空置的烦恼,我还得谢你呢!”
宋江这番豪爽义气的话语,再次引得满堂欢笑,气氛融洽无比。
这时,一直闷头吃喝的阮小二放下碗筷,颇为郑重地开口道:“周天兄弟,这些时日,我们兄弟打鱼售卖,所得银钱还未与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周天打断。周天佯装不悦道:“小二哥哥,说这些作甚!咱们兄弟,还分什么彼此?待这季渔事罢了,一并结算不迟!莫非我还信不过你们阮氏三雄的信义不成?”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信任。阮家兄弟听了,心中均是热流涌动,倍感舒坦。阮小七更是得意地冲阮小二嚷道:“二哥!你看!我早跟你说过,周天兄弟是真心待咱们的豪杰,绝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偏你多心!如何?被我说中了吧!”
周天与阮小七关系最是亲厚,闻言立刻笑着应和:“还是小七哥哥懂我!来,小七哥哥,为咱们兄弟的情义,干一碗!”
“干!”众人齐声起哄,笑声、碰杯声再次响成一片。
酒宴尽欢而散。
次日一早,周天便带着马麟,陪同宋江一起返回郓城县城,去看那处酒楼。
到了地头,周天即便再不擅长经营,也一眼看出这酒楼位置极佳,正处于繁华街市,人流如织,三层楼宇,飞檐斗拱,显得颇为气派。他心中暗喜,同时也暗自咋舌:“难怪宋江能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这家底果然丰厚!‘及时雨’这偌大名头,怕是少不了真金白银在后面撑着啊!”
仔细看了楼内格局,周天对宋江道:“哥哥,我这火锅店,经营方式与寻常酒楼不同,怕是要将这内部格局稍作改动,才好安排桌位。”
宋江对此浑不在意,大手一挥:“贤弟既接手,如何布置,自然全凭你做主!尽管改动!至于租金,更不着急,待你酒楼开张,生意红火了,再给不迟!”
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豪迈的义气,让周天心中对宋江的感觉更加复杂难明。他心想,此人后来被命运裹挟,为救晁盖等人而走上不归路,其黑化固然有对自身前途与家族命运的考量,但此刻这份待人的真诚与气度,却也做不得假。只可惜,最终那一杯御酒,以及身后无尽的争议与谩骂……
宋江见诸事已了,便辞别周天、马麟,自去县衙向时文彬汇报昨日与周天商议的结果。若时文彬无异议,便可尽快调拨流民、种子、耕具前往周家庄了。
周天望着宋江远去的背影,转身对马麟郑重道:“马麟哥哥,这酒楼,往后就辛苦你了!”
马麟呵呵一笑,拍了拍腰间的铁笛,爽朗道:“庄主放心!这现成的掌柜,坐着收钱的营生,比起江湖风餐露宿,不知轻松快活多少!包在我身上!”
马麟的乐观感染了周天,他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但笑过之后,周天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却升起一丝紧迫感。庄子要发展,生意要扩张,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看来,是得好好谋划一番,招揽更多人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