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透过窗户打入这个实用主义至上的、毫无额外装饰的房间之中,桌上的收音机正播报着今日电台的早晨节目:
“早上好,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
随着主持人欢快但又并没完全放飞自我的声音传出,刚洗漱完毕的齐格飞从盥洗室中走出,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
“首先的首先,是我们最受期待的今日股市消息!截止今早6点14分,涨势最高的股票来自于——毛瑟!”
“毫无疑问,亲爱的观众们,帝国现在最大的市场缺口不是别的,正是枪炮和子弹。无论是在东欧,还是在德属东亚,抑或是在中央非洲,帝国全境依旧处于战火之中。在此我向所有奋战在前线、扞卫我们阳光下土地的军人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但我相信,经历过大战淬炼的德国军队,无敌!”
齐格飞听到这里,暗骂了一声“傻逼”后,立刻走上前去切换了电台频道。而随着瓦格纳的歌剧终于从一个频道中传出后,这悠扬的音乐才让他紧皱的眉头有所舒缓。
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是那熟悉的泾渭分明的景观:一边是是熟悉的、由数十乃至上百座摩天大楼组成的钢铁雨林,一边则是布满着老式教堂、歌剧院与宫殿的德累斯顿老城区。这也象征着德意志帝国的现状,一面是由科技、钢铁与无数工人铸成的精密机器,而另一面则是纸醉金迷、沉浸于古老传统的贵族田园。而他现在正好处于这割裂的新旧世界的交界处。
不过齐格飞并没有想太多。他看向了房间内面对他的墙壁,上面贴着一幅巨大的1916年版世界地图,并且已经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记,同时也有很多区域被其他颜色所重新填充,象征着战后两年间继续发生的版图变迁。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变数了,哪怕他现在是在传统剧情里有着“未来视”的穿越者,这种额外buff也在这个似乎是被某个架空历史作者改得乱七八糟的世界线中失去了绝大部分作用。
毕竟,otL世界线的历史很难用于解释为什么美国独立战争在这里变成了失败的“华盛顿叛乱”,同时萨克森王国还NtR了普鲁士的王道征途、一统大德意志,顺便还迎娶化身海间联邦的大波兰,以及特斯拉和爱迪生这两个挂逼是怎么样在短短几十年内真实创造并量产出足以改变世界的各种黑科技的。
爱迪生的公司制造出了机器人原型,并且创新性地开发了一种名为“提钢”的冶炼学奇迹,其硬度、密度和强度远超同时代最优质的钢铁,成为了那些名叫“自动机”的恐怖机器人和遮天蔽日的钢铁都市准备好了材料和框架;而特斯拉则是彻底化身雷电法王,在开发电磁科技上的道路越走越远,除了广泛运用交流电技术,特斯拉线圈、轨道炮、高斯动能,这些otL特斯拉原本无法运用的构想在这里成为了现实,为疯狂轰鸣的机器提供了驱动能量。
这是一个咆哮着不断进步的世界,这又是一个癫狂的世界。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原本的他,雄心勃勃,自幼开始觉醒作为穿越者的意志,试图以一名知识“渊博”的理工生身份来在十九世纪末的黄金年代大显身手——别问他怎么来的,问就是被大运送来异世界了,绝对不是玩游戏时吃拼好饭食物中毒身亡。
然后,随着他进入哥廷根大学,真正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如何的时候,齐格飞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诶?骗人的吧?我不是天才吗?
对此,这个世界的大学教授们表示:搓不出一个特斯拉电磁塔,还好意思说自己要当工程师?只是提出了一个十几年前就被发现的“新式制碱法”,也好意思说自己可以做化学家?
最后,还是靠着抢在德布罗意之前发表了电子波动性论文、并且提出了实验证明“物质波”的方法,才让齐格飞勉强混到了一个大学毕业证书,而其余的时间,他感觉就像前世的大学生涯一样,天天恶补知识赶作业,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拿出来真的去做一些真正有创造性的东西。
说好听点叫缺乏创造力,直白点就是纯粹的学术剽窃,只不过剽窃了另一个世界线里的学者。在默默地对物理学列祖列宗衷心忏悔后,齐格飞表示不再会涉足物理学这个足以让他露馅的天坑。而随着1912年,摩洛哥危机的舰炮对轰声传遍整个欧罗巴,轰轰烈烈地带来世界大战后,齐格飞应征入伍,成为了百万填线宝宝的一员。
而之后的事情也就明了了——在堪称逆天的运气、和借鉴“前辈”经验的加持下,他这个原本只是历史爱好者的理工男,成功在这条时间线混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英雄军官。
如果是真正参战前的那位穿越者小伙,那么他一定会对这段堪称传奇的小人物逆袭故事骄傲无比,可他现在是一个从这场吞噬了数千万人的大战中幸存下来的齐格飞·阿德勒,德意志帝国陆军风暴突击队上尉,一级铁十字勋章与功勋勋章获得者。
当看着身边的战友如同蝼蚁一样,被战争的车轮无情碾压而过、悄无声息地惨死,他心中的某种东西就被彻底地摧毁了。
人被杀,就会死,而他也不例外。
或许在1913年的那个春季,当他的防毒面具破损、泄露进来的氯气让他无法喘过气、并在充满灼伤感的窒息中失去意识的时候,那个年轻无知而斗志昂扬的无名穿越者,大抵的确应该是死了。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无比熟悉,却又还是略有陌生的世界地图,齐格飞微微叹了口气。那种孤独感,从他到来的第一天就一直绝望地笼罩着他。
不过他并非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齐格飞原本有些落寞的神情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就像他在帮助那些老兵们怒斥拖欠军饷的官僚、以及和自己的战友同袍们举杯欢庆时的那样,吐露了些许意气风发。
是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是他作为齐格飞·约阿希姆·阿德勒上尉,而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迅速地,他换上了自己的军装,佩戴好那一排依旧闪着光泽的勋章,随后郑重地将大檐帽戴在头顶,同时对着镜子调正了位置。同时,他将一封在自己的抽屉里藏了许久的家书抽了出来,放入信封、贴上邮票,随后大步出门。
他将信封塞进了寄件箱中,随后坐上了停靠在公寓前的“阿尔贝特牌”汽车,点火、挂档、起步,一气呵成,并朝着路的另一端疾驰而去,开往他永远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