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部比预想的更加深邃曲折。冰冷光滑的金属壁泛着幽暗的光泽,将宋璟天轻微的脚步声吸收大半,只留下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空气流通极差,弥漫着万年尘封的朽败气味,却又奇异地混杂着那股时有时无的、类似于某种干燥草药的清香。
宋璟天将鸿蒙紫气附着于双目,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他走得很慢,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角,延伸到前方和身侧每一个角落,仔细探查着地面、墙壁和头顶,以防有任何隐藏的陷阱或机关。星尘剑并未出鞘,但剑柄紧握在手,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平缓,拐过了几个弯。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如同电路板或能量回路般的蚀刻纹路,但大多已经黯淡无光,甚至断裂剥落。从风格看,这绝不属于修真文明常见的阵法符文,更像是某种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产物,或者一种极其罕见的、科技与能量结合的特殊文明遗迹。
大约深入了三百丈左右,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布满细微孔洞的金属闸门。闸门紧闭,中央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掌纹或能量识别的凹槽装置,同样黯淡无光。
宋璟天试着将一丝鸿蒙紫气注入那个凹槽。
凹槽内沉寂片刻,忽然亮起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幽蓝色光芒,如同垂死者的脉搏,跳动了几下。闸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嘎吱”声,厚重的门体艰难地向两侧滑动了一指宽的缝隙,便彻底卡死不动了。
但这点缝隙,已足够宋璟天通过。
他侧身挤入,眼前豁然开朗。
门后是一个宽阔的半球形大厅,直径约有五十丈。大厅的穹顶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早已熄灭的晶体,想必曾经是照明来源。大厅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如同休眠舱般的半透明晶体容器,大约有二三十个。大多数容器已经破裂、干涸,里面只剩下一些干瘪扭曲的、无法辨认种族的遗骸。
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则布满了各种复杂的控制台、显示面板和连接管道,此刻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屏幕漆黑,指示灯全灭。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文明落幕的悲凉与死寂。
但宋璟天的目光,瞬间被大厅一角吸引了。
那里相对整洁,有一个独立的、更加小巧精致的操作台,操作台上方,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通体由淡蓝色半透明晶体构成的、形如水母的奇异装置。装置内部,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点。正是这个装置,散发着之前探测到的微弱能量波动,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奇异药香。
这似乎是整个设施中,唯一还在以极低功率勉强运行的东西。
宋璟天走近那个操作台。操作台的表面有几个简单的、磨损严重的按钮和一个类似话筒的拾音器。他注意到,在操作台下方,连接着数根粗大的、一直延伸到大厅地底的能量管线,管线表面有微弱的能量流过,为那蓝色晶体装置提供着最低限度的能源。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淡蓝色的“水母”装置。
冰凉,光滑。
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水母”装置内部明灭的蓝色光点骤然变得急促而明亮!一道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哀伤、绝望与最后一丝乞求的精神波动,如同濒死者的呢喃,直接冲入了宋璟天的识海!这波动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情感与信息投射!
宋璟天身形一震,立刻稳住心神,没有抗拒,而是尝试去理解和接收这股波动。
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涌入他的意识:
……无尽的黑暗……冰冷……同伴一个个在休眠中失去生命信号……能源即将枯竭……母星……最后的希望……求救……向所有可能接收到这段信号的善良文明……我们愿意付出一切……知识……传承……只要……拯救……
信息非常模糊、破碎,跨越了漫长的时间长河,只剩下最核心的、刻入灵魂的执念。发出这段信号的,似乎是一个已经濒临灭绝的文明最后的幸存者(或者说是他们预设的自动求救程序),他们躲藏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地深处,陷入了近乎永恒的休眠,等待渺茫的救援,而能源……即将彻底耗尽。
求救信号的指向性很弱,只是向着宇宙深空无差别地播撒着绝望的呼唤。恰好“隼号”闯入这片绝地,升级后的探测阵列和宋璟天敏锐的神识,捕捉到了这最后一丝微弱的余波。
宋璟天缓缓收回手指,那“水母”装置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这个孤独地在这绝地深处,不知播撒了多少万年绝望信号的装置,以及大厅中那些早已化作枯骨的休眠舱。
一个文明的墓碑。
“叮!检测到特殊文明遗存及跨时空求救信号。触发系统抉择任务:【绝地中的遗民】。”
“任务背景:你发现了一个早已失落、仅存最后遗民的未知文明隐藏据点。该文明已陷入最终休眠,能源即将枯竭,文明火种随时熄灭。他们发出了绝望的求救信号。”
“任务抉择:”
“A:【伸出援手】。尝试修复或提供能源,唤醒\/联系最后的遗民。可能获得一个失落文明的友谊、独特的知识传承、或其许诺的报酬。但需消耗自身宝贵资源与时间,且唤醒的存在是否友善、其承诺是否有效、是否会带来未知风险(如疾病、诅咒、文明因果牵连等)均为未知。”
“b:【保持沉默】。无视求救信号,将其视为历史遗迹。节约资源与时间,专注于自身逃生与返回天蓝星的目标。但将错过可能存在的机缘,并违背了潜在的‘守望相助’之道义。”
“请宿主在三十息内做出选择。选择不同,将导向不同的剧情分支与后续任务。”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清晰,将宋璟天从那股跨越时空的悲凉情绪中拉回现实。
抉择。
又是抉择。
这一次,没有明确的敌人,没有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但却关乎道义、资源与不可预测的未来。
唤醒他们?自己现在自身难保,星舟受损,深陷绝地,天蓝星危在旦夕。哪有多余的资源和精力去拯救一个不知深浅、不知善恶的失落文明遗民?万一唤醒的是某个上古邪魔,或者引来更大的麻烦呢?系统都提示了“未知风险”。
无视他们?这似乎是最符合当前处境的选择。节省资源,尽快修复星舟,离开绝地,返回家园。一个失落文明的灭绝,在浩瀚宇宙中每天可能都在发生,自己并非救世主。
可是……那信号中传递出的绝望与最后的乞求,是如此的真实而沉重。一个文明,宁愿躲入这绝地深处,陷入近乎永恒的休眠等待,也不愿彻底放弃希望。他们承诺付出“一切”……如果是真的,一个失落文明积累的知识和传承,或许价值无可估量。而且,见死不救,尤其是对发出如此绝望求救信号的弱小存在,似乎有违他内心深处的一些原则。
宋璟天看着那光芒微弱的蓝色“水母”,脑海中闪过天蓝星可能正在遭受的威胁,闪过林玉、梦蝶、赵坤他们信任的眼神,也闪过自己在传承殿中,面对污染与毁灭时,选择抗争和守护的信念。
守护,仅仅是守护自己的家园吗?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陷入绝境的同类(广义的智慧生命)伸出援手,是否也是一种“道”?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干涸的休眠舱,最终定格在还在顽强闪烁着最后一点光芒的求救装置上。
“系统,我选择……A,【伸出援手】。”
他做出了决定。不是盲目的圣母心,而是在权衡之后,决定承担这份风险,去抓住这份可能存在的机缘,也去践行自己心中的那份“道”。若因畏惧未知风险而见死不救,与那些只顾掠夺吞噬的玄冥教、噬星族又有何本质区别?他的道,是包容、是进取、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叮!宿主选择【伸出援手】。触发后续任务:【文明的火种】。”
“任务第一阶段:【能源续接】。为未知文明遗存点提供最低限度的能源维持,确保求救信号持续及核心维生系统不立即崩溃。任务奖励:【初级文明语言学符】x1,【未知文明基础科技树片段】。”
“提示:该设施能源核心已近乎枯竭,常规能量输入可能无效或引发连锁崩溃。建议使用同源或高阶能量尝试接触。鸿蒙紫气作为本源能量之一,具备一定兼容与激活特性,可谨慎尝试。”
果然,鸿蒙紫气是关键。
宋璟天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连接着“水母”装置的操作台前。他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能量管线的走向和接口,确认没有明显的破损或危险结构。然后,他伸出手掌,缓缓贴在那个淡蓝色的“水母”装置表面。
这一次,他没有只是触碰,而是小心地、极其缓慢地将一缕精纯的鸿蒙紫气,透过手掌,注入到装置之中。
“嗡……”
仿佛干涸了亿万年的土地迎来了第一滴甘霖,那“水母”装置猛地一震,内部蓝色光点瞬间变得明亮而稳定,不再闪烁!装置表面甚至浮现出层层叠叠、更加复杂精密的淡金色纹路,这些纹路顺着连接的能量管线,向着大厅地下深处蔓延而去!
整个沉寂的半球形大厅,仿佛被这一缕鸿蒙紫气注入了一丝活力。穹顶上,有几颗细小的晶体闪烁了一下微光。四周的控制台,有个别指示灯极其微弱地亮起了暗红色,显示着某些最底层的系统被重新激活。
操作台中央,一个原本漆黑的屏幕,忽然跳动了一下,显现出一行行扭曲、陌生、但结构严谨优美的奇异文字,旁边伴随着一些抽象的符号和不断变化的波形图。
同时,之前那股直接的精神波动再次传来,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乞求,而是带上了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希冀,以及更加清晰的、指向明确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中,包含着对这个设施的基本介绍、能源状态、核心维生舱位置(并不在这个大厅,而是在更深处),以及……一个简单的、关于如何建立基础通讯的指引。
“鸿蒙紫气……真的有效!”宋璟天心中一喜。他没有贪婪地注入更多紫气,而是维持着稳定的、少量的输出,确保能源刚刚够维持核心求救与维生系统的最低运行。
“任务【能源续接】完成。获得奖励:【初级文明语言学符】x1,【未知文明基础科技树片段】。”
一股清凉的气息融入宋璟天识海,他瞬间感觉自己的神识中多出了一些关于某种规律、优美、充满数学美感的语言符号和基础语法规则的知识片段。同时,一些零散的、关于能量高效转化、物质场精密操控、生物信息存储等方面的科技理念碎片,也烙印在他的记忆里。虽然只是片段,却让宋璟天大开眼界,这个失落文明在能量与物质的微观结合应用上,似乎走出了与修真文明截然不同却同样高深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初步建立的“联系”,宋璟天终于“听”懂了操作台上那行文字的含义,那是这个文明对自己的称呼,也是这段自动信息的第一句话:
“致接收到信号的友善存在:”
“我们是——‘星灵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