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不能按原来的方式售卖。”宋诚毅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不能按原来的方式售卖？”赵明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疑惑更深了，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力，“不这样卖，那该如何卖？如今市道如此低迷，就算咬牙降价，也未必有人肯多买啊。”
宋诚毅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缓缓吐出了两个对这个时代而言如同天书般的字眼：“得做推销。”
“推……销？”赵明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连同屋内的赵天擎、赵凌轩、赵芸蕊，甚至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凌玥，都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情。这个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何为……推销？”
宋诚毅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超纲”词汇，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道：“呃……简单说，就是不能干等着客人上门，得主动出击，想办法让客人更愿意来买，而且心甘情愿地买得更多。比如说……我们可以搞个大型活动。”
他稍作停顿，仿佛在掂量如何投下这颗重磅炸弹，随即抛出了一个在在场所有人听来都堪称石破天惊、荒谬绝伦的方案：
“我们就对外宣称，为了感谢通泽县父老乡亲这么多年对赵氏布行的支持与厚爱，我们决定从明天起，举办一个前所未有的酬宾大活动：充1000文，得1000文，送1000文，再返1000文！多充多得，上不封顶！”
“什么？！” “这……？” “充一千得一千还送一千再返一千？！！”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就连对数字银钱最不敏感的赵芸蕊也惊得捂住了小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写满了“这怎么可能”。
赵天擎第一个炸了毛，他性子最直，脑子根本转不过这个弯，猛地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急得大喊：“宋老弟！你是不是刚才急糊涂了？！烧糊涂了？！这么搞，咱们不得亏得连祖宗基业都赔进去？！充一千文钱最后要给出去四千文的东西？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是散财童子，是疯了啊！”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他这样立刻叫嚷出来，但也都用一种极度困惑、难以置信、甚至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聚焦在宋诚毅身上。他们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巨大的问号。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刚刚那个能想出“换伞寻银”妙计、思维缜密的少年，会突然间提出如此自取灭亡的蠢计。强烈的反差让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全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宋诚毅那必然存在的“下文”。
果然，宋诚毅看着众人几乎要崩溃、看疯子一样的表情，脸上那点高深莫测的笑容不变，不紧不慢地开始抽丝剥茧，拆解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
“赵二哥稍安勿躁，别急，听我慢慢解释。”他声音平稳，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首先，这‘得1000文’，指的是客人可以获得价值1000文钱的布，但是——”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绝不是一次性地给他。我们可以规定，分成十次来给，每次他来店里，只能领取价值100文的布。”
他顿了顿，留出时间让这个条件植入众人的脑海。 “诸位想想，价值100文的布，拿在手里能做什么？可能连件小孩的褂子都做不全，更别提成人衣物了。客人领了这点布，啥也干不了，他要是真想做成衣服，是不是就不得不额外再加钱，购买更多的布？”
“其次，再说这‘送1000文’，”宋诚睿继续从容解释，“这可不是真白送一千文现钱。而是相当于我们赠送给他十张价值100文的‘优惠凭证’，每次他来店里买布结算时，可以当场抵扣100文的货款。这实际上就相当于每次买东西都给他打了九折，便宜了一成。同样，他必须来店里消费满十次，才能把这‘送’的1000文优惠实实在在地全部享受完。”
“最后，最关键的是这‘返1000文’，”宋诚睿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人心的笑意，“这个优惠是有前提的！必须等到这位客人凭借那些‘优惠凭证’，在我们店里累计实际消费金额达到了文钱之后，我们才会最后返还他1000文现金。” 他目光扫过眼神开始发亮的赵明宇，问道：“赵叔您想，等到那个时候，这位客人已经前前后后在咱们店里花了一万文钱了，他已经是咱们最铁杆的老主顾了，您还在意这最后返还给他的区区1000文吗？更何况，这一万文的消费，早已为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众人脸上的震惊和困惑逐渐被思考所取代，这才做出总结，声音清晰而有力： “关键就在于，通过这一整套办法，我们 达到了两个最重要的目标：第一，能用极大的优惠力度，将这些充值的客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消费，彻底绑定在我们赵氏布行，让他们形成习惯和依赖。第二，也是眼下最要紧的，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前收到大量的、宝贵的现金！”
“这些提前收进来的真金白银，就能立刻盘活起来，用来支付工匠工钱、购买桐油原料、全力赶制新式棉布伞，支撑‘换伞寻银’的计划。甚至……可以作为万一最后找不到银票时，我们偿还赵东来部分债务的底气和缓冲！”
宋诚毅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又似惊雷炸响，将一套完整的、超前的、深谙消费者心理、注重现金流和客户忠诚度的现代商业模式，无比清晰地砸在了这群古人的面前！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刚才大叫大嚷的赵天擎，都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宋诚毅，仿佛在看一个从九天之上坠落凡间的财神爷！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撼，大脑正在疯狂运转，试图彻底理解和消化这套完全颠覆他们几十年认知的、精妙绝伦又胆大包天的商业逻辑！
这寂静足足持续了十几秒，落针可闻。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明宇猛地爆发出了一阵近乎癫狂的、带着泪水和鼻涕的狂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捶胸顿足，笑得眼泪疯狂涌出，几乎喘不上气！
他看向宋诚毅的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激动、叹服、和难以置信的狂喜！那不再是看一个聪明晚辈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件足以让赵家绝处逢生、甚至扶摇直上的绝世瑰宝！
他笑着笑着，那笑声中积压的绝望、恐惧、屈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更汹涌的泪水，那是从地狱边缘被猛地拉回人间、见到耀眼阳光后的情绪失控！
“父亲！” “三叔！”
众人被他这又哭又笑、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了，连忙围上前关切地喊道。
赵明宇一边用力地摆手，一边笑得喘不过气，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没事……爹这是……这是高兴！高兴啊！！！天不亡我赵家！天不亡我赵家啊！！！”
他猛地止住笑声，用袖子胡乱地、狠狠地擦去脸上纵横的泪水和鼻涕，霍然起身，因为激动，身体甚至有些摇晃。他绕过桌子，大步走到宋诚毅面前。
在宋诚毅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仍处于被赵明宇剧烈反应搞得有些懵的状态时，赵明宇对着他，推开试图搀扶的赵天擎，郑重无比地、几乎是九十度地深深躬身一拜！
“宋小哥！智计无双，恩同再造！救我赵家于水火，保我全家老小性命！请受赵明宇一拜！”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充满了无比的敬意和感激，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宋诚毅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连忙上前双手虚扶：“赵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快起来！您这是折我的寿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赵天擎、赵天瑜、赵凌轩、赵芸蕊，以及那位一直清冷示人的赵凌玥，都齐齐站了起来，无人指挥，却动作一致地面向宋诚毅，神色庄重而感激地躬身行礼：
“感谢宋小哥（宋大哥）！”声音或许不那么整齐，但其中的由衷的感激之情却一般无二。
宋诚毅顿时手足无措，尴尬得脸颊发烫，连连摆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诸位！快快请起！这真是……这真是折煞小子了！快请起！快请起！”
赵明宇率先直起身，看着宋诚毅那窘迫慌乱、与方才献计时的沉稳判若两人的样子，忍不住又发出一阵畅快淋漓、充满生机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好！”
众人也纷纷直起身，彼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难以抑制的激动、以及对未来重新燃起的希望。
屋内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干劲的振奋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虽然巨大的危机尚未真正解除，但此刻，所有人看向宋诚毅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无限的、近乎虔诚的感激和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
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拥有着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