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认亲宴终于在觥筹交错与各怀心思中落下帷幕。宾客们带着震惊、兴奋与无数的盘算陆续离去,喧嚣的总督府渐渐恢复了宁静,但空气中仿佛仍残留着资本涌动的灼热气息。
宋诚毅正准备与木淑彤一同离开,却被宋文一个眼神留了下来。来到书房,方才宴会上那位温和引荐儿子的父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色沉静、不怒自威的江东总督。
房间内的气压似乎都低了几分。宋诚毅心中了然,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歉意,躬身行礼道:“父亲,今日在宴会上,孩儿……孩儿一时激动,口无遮拦,竟将太子与庞家入股的具体金额当众说了出来,实在是考虑不周,还请父亲责罚!”
他态度恭顺,将“失言”的原因归结于“激动”,而非任何深层的算计。
宋文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有暴怒,也没有追问,只是沉沉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罢了。日后说话,需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等场合。有些事,心照即可,宣之于口,便是落了下乘,易生变故。你要谨记。”
语气虽重,但并未有实质性的惩戒。宋诚毅心中不觉一喜,果然被他赌对了!在眼下这个需要借助他“宋文之子”身份来稳定盐业局面、推动商会成立的关键时刻,宋文绝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言”就与他这个刚刚认回、且颇有利用价值的儿子翻脸。
至于此举是否会让他们本就淡薄的“父子感情”产生隔阂?宋诚毅心中冷笑,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从未天真地想过要与这位权势滔天的总督父亲培养什么舐犊情深。且不说他灵魂本就是个穿越者,对宋文毫无感情;即便是原身还活着,若非他此刻展现出了足以影响江东格局的价值,宋文又岂会轻易认下这个流落民间多年的儿子?恐怕,最想将可能威胁到他声誉和庞家关系的“前妻之子”悄无声息处理掉的,正是这位看似慈父的宋总督本人。
心中思绪电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绝不再犯。”
又陪着宋文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恰见幕僚赵成从远处廊下走来,神色间似乎有要事禀报,见到宋诚毅在场,便停住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诚毅立刻识趣地起身告退:“父亲既有公务,孩儿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与一直安静等候在外的木淑彤一起,向着宋文为他们安排在府内的一处僻静小院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宋文与赵成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他的背影上。宋文的眼中没有了方才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混杂着一丝疑虑、一丝考量,或许还有一丝对于这个心思难测的“儿子”本能的忌惮。赵成则低声禀报着什么,两人的身影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深沉。
一直回到小院,进了房间,宋诚毅脸上的恭敬和谨慎瞬间一扫而空。他迅速反手关上房门,甚至还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仔细向外张望了许久,确认无人窥听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一脸疑惑的木淑彤,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得意、兴奋与如释重负的笑容。
“诚毅,你……” 木淑彤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有些懵懂,刚想开口询问。
宋诚毅此刻心情激荡,也确实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听众来分享和验证自己的谋划,缓解那看似镇定自若实则紧绷的心弦。毕竟,理论上的推演和实际在刀尖上跳舞,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他拉着木淑彤坐下,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智计得逞的光芒:“淑彤,今日之事,并非我失言,而是我故意为之!”
他不再保留,将自己的全盘算计和盘托出:“自从那次在杭州,被叶倾城点醒,看待问题需多往权谋深处思量之后,我便时常警醒。今日宴会,正是天赐良机!我主动抛出太子和庞家巨资入股的消息,一为试探父亲的底线,看他能容忍我到何种地步,结果如我所料,他暂时不会动我。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借此一举解决那五十万两银子可能带来的控股危机!”
他详细解释道:“你想,经过今日我这一宣扬,太子和庞家重金投入杭州盐业的消息,会以多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江东乃至更远?等到商会开业发行股份时,那些想要巴结东宫、攀附庞家,或是单纯追逐利益的商人,会如何疯狂?股价必然会被推到一个难以置信的高度!到那时,太子和庞家那五十万两,还能买到多少股份?恐怕连预期的一半都不到!控股权自然就保住了!”
“而且,”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们还可以凭借主办方的优势,直接提前低价买入股份。待价高时再抛出,这其中的利润……足以支撑我们后续的许多计划了!”
木淑彤静静地听着,一双美眸越睁越大。今日在宴会上,当宋诚毅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五十万两时,她的心确实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在瞥见宋文瞬间阴沉的脸色时,她后背都惊出了冷汗,在场中强自镇定,心中却为他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此刻,听完宋诚毅这环环相扣、胆大心细的谋划,她心中的担忧和后怕瞬间化为了巨大的震撼与叹服。她没想到,在那看似“失言”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远的算计和这般惊人的胆魄!
她看向宋诚毅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以及一种与有荣焉的、深深的自豪。她的夫君,不仅有着点石成金的商业奇才,更有着在权力漩涡中游刃有余、甚至反手利用的智慧与勇气!
“诚毅……你真是太厉害了!”她忍不住轻声赞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星光点点,“只是……此举太过行险,下次万不可如此了,我真怕……” 她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与钦佩。
宋诚毅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崇拜,心中最后一丝因冒险而产生的悸动也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满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未来的棋盘,已然在他的谋算下,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