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毅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轻轻合上房门,走到她身边。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看着她只着中衣、青丝披散的模样,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柔美与温婉。
他抬手,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调皮的发丝,动作自然无比。
“没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说着,他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熟练地换上了放在这里的睡袍。赵凌玥站在原地,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的诧异更浓,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慌乱。自从她显怀之后,宋诚毅虽常来看她,但夜间留宿,尤其是这般不言不语、自然而然地准备歇下,还是头一遭。
待宋诚毅换好睡袍走出来,见她仍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走上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向床榻。
“别傻站着了,夜里凉,快些休息。”他的语气平常得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他先扶着赵凌玥在床沿坐下,替她脱去绣鞋,摆正枕头,然后自己才掀开锦被,躺到了里侧。见赵凌玥还有些怔忡,他长臂一伸,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带入自己怀中,让她背对着自己,以一个舒适且不会压到腹部的姿势,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赵凌玥整个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才慢慢放松下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宋诚毅的坚实胸膛和温热体温,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淡淡墨香与阳光的味道,以及……自己早已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带着无尽的呵护之意。
没有更多的言语,也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这样静静地拥抱着。
黑暗中,赵凌玥听着耳边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有力心跳。她轻轻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深地埋入他的怀抱,如同漂泊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宁静的港湾。紧绷的心神逐渐松弛,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竟比往日更快地沉入了睡梦之中。
感受到怀中人儿逐渐变得柔软放松的身体,听着她传来清浅规律的呼吸声,宋诚毅心中一片宁和。他低头,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间轻轻一吻,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东厢房内没有旖旎,只有相拥而眠的温暖与安心。而对宋诚毅而言,这简单纯粹的陪伴,便是此刻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拥着生命中重要的女子与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心中充实而平静,也渐渐沉入了安稳的梦境。
接下来的日子,宋府内外皆是一片繁忙景象。
在木淑彤与叶倾城的高效牵头与协调下,杭州盐业的董事会与监事会迅速搭建完毕,各世家派出的代表与选聘的专业管理人员纷纷到位。一套权责清晰、分工明确、兼具激励与制衡的现代公司治理框架,被巧妙地嫁接到了这个时代的商业实体上,开始焕发出惊人的活力。
整个杭州盐业彻底摆脱了以往家族式、作坊式的运营模式,如同一台加装了精密齿轮和强劲引擎的巨兽,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速度运转。细盐的产量节节攀升,凭借强大的资本和整合后的渠道网络,其销售触角不仅迅速覆盖了整个江东承宣布政司,更是以一种近乎掠夺式的姿态,强势切入邻近的福州、山东等布政司的市场。洁白如雪、品质上乘的“杭州细盐”招牌,在极短时间内便声名远扬,市场份额疯狂扩张。
这一切,都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齐家家主齐司礼的心头。
他站在齐家高大的门楼内,望着门外似乎依旧车水马龙、却已鲜有客商踏足齐家盐铺的街道,脸色灰败,眼中布满了血丝。杭州盐业每一步成功的消息传来,都像是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又加重了一分砝码。齐家百年盐商的基业,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废物!都是废物!” 他无数次在密室里对着族中工匠咆哮,将那些依照“配方”却依旧成本高昂、品质低劣的细盐样品摔得粉碎,“为什么就是做不出来?!为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地前往巡抚衙门,试图求见木承安,希望能得到这位盟友的指示或援助。然而,每一次都被告知“抚台大人到京都公干还未回府”。木承安仿佛突然从这个旋涡中心消失了,只留下他齐家独自承受着来自市场、家族内部和昔日合作伙伴的巨大压力。
各房旁支的族老们不再满足于背后的议论,开始公然登门,或委婉施压,或直接逼宫,要求他拿出应对之策,挽救家族产业于倾颓。巨大的焦虑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齐司礼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眼中昔日的精明与算计被一片浑浊的死气所取代,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就在齐司礼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之时,杭州城内,另一场资本盛宴悄然开幕。
得益于杭州盐业的成功范本,同样在江东商会挂牌的“通泽布行”,亦有样学样,召开了其第一次股东大会。
此次大会,宋诚毅难得地以受邀嘉宾的身份,与木淑彤一同出席。他本意只是想亲眼看看这股份制在另一个行业的实践,算是忙里偷闲。
然而,当他和木淑彤在会场落座,目光扫过陆续入场的人群时,一个身影的出现,让他瞬间怔住,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只见入口处,在一众商贾打扮的人群中,一位身着常服,却难掩一身戎马倥偬、不怒自威气势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般走了进来。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电,所过之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安静了几分,自发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江东都指挥使,陆景和!
这位执掌江东一省军事大权的最高武将,竟然亲自出现在了这里!
不止是宋诚毅,会场内所有购买了通泽布行股份、原本或许还有些后悔,或者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前来的人,全都惊呆了!现场出现了一刹那的绝对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杭州盐业股东大会更为热烈的窃窃私语!
“是陆都指挥使!他竟然亲自来了!”
“这通泽布行……背后竟然是陆家?!”
“我的天!杭州盐业背后是太子和庞家,这通泽布行背后是陆都指挥使!我们……我们这是买了什么神仙股份?!”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如同野火般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开来!如果说太子和庞家代表的是来自权力顶层的青睐,那么陆景和的出现,则代表着江东本地最实权、最根深蒂固的军方势力的背书!这双重保险,让所有股东瞬间觉得手中的股份凭证沉重了数倍,价值倍增!
整个会场的氛围,因陆景和的意外现身,被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狂热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