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最后定格的是燕绪那双冰冷含笑的眼,和苏晚清依偎在他身旁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喉间灼烧般的剧痛尚未散去,冰冷的绝望已先一步将她的灵魂冻结。
苏晚宁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预想中天牢腐臭潮湿的空气并未涌入鼻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浅熟悉的梨花香,身下是极致的柔软温暖。
她颤抖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帐顶……床边悬挂着的缕空银丝熏球……还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的、暖融融的日光……
这一切,熟悉得让她心尖发颤,又陌生得让她惶恐不安。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阴冷的天牢里?】一个虚弱而惊骇的声音在她脑中尖叫,【毒酒穿肠的痛苦……那么真实……这里又是哪里?】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这间精致华美的闺房。梳妆台上,那套她及笄时父亲重金打造的红宝石头面熠熠生辉,仿佛在无声地证明着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双手,指尖纤细白皙,柔软莹润,没有一丝伤痕薄茧,更不是她死前那双枯槁如柴、遍布刑讯痕迹的手。
【这双手……这是我未出阁时的手!怎么回事?!】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梳妆台前,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明媚鲜妍的脸庞。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精致,肌肤吹弹可破,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盈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脸色苍白如纸。
【镜子里的人……是我?是还没遭遇一切、还没嫁给燕绪之前的我?!】
巨大的、荒谬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酸楚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捂住嘴,眼泪决堤而出,身体因这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
【我回来了……苍天有眼!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悲剧开始之前!燕绪!苏晚清!你们等着!这一世,我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让你们血债血偿!】
就在她内心被仇恨和狂喜充斥,剧烈翻腾之时——
“宁儿?宁儿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帘子被猛地掀开,母亲林氏焦急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晚宁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母亲那张写满担忧的慈爱面容,以及紧随其后、一脸关切的兄长苏承毅。
至亲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不再是刑场上身首异处、血染尘埃的惨状,巨大的悲痛和失而复得的庆幸让她几乎窒息。
【娘!哥哥!是真的!你们还活着!太好了……这一次,我拼死也要护住你们,绝不让苏家重蹈覆辙!绝不让那对狗男女得逞!】
她张着嘴,想喊出声,喉咙却像是被巨大的悲伤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然而,就在她努力平复情绪之时,她看到——
刚刚走到床边的母亲,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极致的错愕和惊骇,目光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地快速扫过房间,仿佛在寻找什么声音的来源。
旁边的兄长苏承毅也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掏了掏耳朵,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向她,又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嗯?娘和哥哥怎么了?表情为何如此奇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晚宁心中下意识地浮起一丝疑惑,但旋即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不管了!一定是我的样子太吓到他们了。我必须冷静,不能让他们担心。】
她努力吸着鼻子,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娘,哥哥,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吓着了。”
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
林氏似乎猛地回过神,她强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快步上前坐到床边,习惯性地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拍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傻孩子,一个梦而已,吓成这样。梦都是反的,不怕不怕。”
【反的?怎么可能是反的!那都是真的!是我们苏家血淋淋的结局!娘,您不知道,燕绪那个畜生和苏晚清那个贱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他们不仅要毁了我,还要毁了整个苏家!我真蠢!我是苏家的罪人啊!】
苏晚宁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情,内心却如同被凌迟般痛苦悔恨。
这一次,林氏拍抚她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女儿只是在小声啜泣,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可那个声音……那个充满了绝望、仇恨和清晰指向性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清晰得就像贴在她耳边嘶吼!
燕绪?晚清?苏家结局?罪人?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承毅也听到了!他这次无比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幻听!他猛地看向母亲,发现母亲脸色惨白,显然也听到了那个诡异的声音!
兄妹连心?还是……闹鬼了?!
苏晚宁浑然不觉,她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想到那最关键的一步,强烈的恐惧攥住了她。
【不行,我必须阻止!首先就是绝不能再去安王府那个赏花宴!那就是一切噩梦的开端!燕绪就是在那里设计落水,污我清白,逼我嫁他!我必须想办法拒绝!】
赏花宴?落水设计?逼婚?
林氏的心狠狠一坠,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低下头,看着女儿苍白小脸上那努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惊惧,再联想到那诡异得无法解释的“声音”……
一个荒谬至极、却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难道……她听到的,是宁儿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