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的家位于市区一处颇有名气的高档公寓。我开着我们那辆饱经风霜的越野车,跟在方静那辆线条流畅的白色轿跑后面,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灯光柔和,车位宽敞,环境整洁得不像话。
方静降下车窗,指了指相邻的两个空位:“这边两个车位都是我买的,你们随便停。”
我们把车停好,跟着她走向电梯间。电梯平稳无声地升至六楼。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墙壁是高级灰的色调,点缀着抽象的装饰画。
方静走到一扇深灰色的防盗门前,门牌上赫然是烫金的“666”。
“呃……这个号?”毕哥忍不住出声。
方静一边按密码锁,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是604,我觉得不好听,就自己买了块门牌贴上去的。图个吉利嘛。”
徐丽娜在旁边打趣:“你也不怕送外卖的找不着北。”
“我很少叫外卖,”方静推开门,“一般都在外面吃,或者自己简单做点。”
门内传来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薰气味。我们跟着走了进去。
公寓是时下流行的开放式大平层,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中带着点轻奢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黄昏的天际线,景色开阔。客厅宽敞明亮,米色的沙发,线条简洁的家具,点缀着绿植和艺术摆件,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和优渥的生活条件。
徐丽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踢掉鞋子,赤脚走到一个铺着白色长毛垫的单人沙发前,整个人陷了进去,舒服地叹了口气。
我们三个大男人则显得有些拘谨,站在玄关处,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踩上那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浅色地毯。
“进来呀,别客气。”方静转身招呼我们,已经从鞋柜里拿出几双客用拖鞋,“娜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
我们换了拖鞋,走到客厅。我选了沙发的一个边角坐下,毕哥挨着我,腰背挺得笔直,眼睛倒是没闲着,悄悄打量着四周。顾知意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整个空间,似乎在初步感知。
方静从开放式厨房的嵌入式冰箱里拿出几瓶进口的果汁饮料,又端出一盘洗好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先别忙了,方小姐。”顾知意适时开口,声音温和但带着专业性的沉稳,“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你居所内是否确有阴气盘桓。可否带我们去你的卧室看看?通常那里是与个人气场连接最紧密的地方。”
方静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犹豫。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又看了看我们三个男人,然后一把拉住刚从毛绒沙发里爬起来的徐丽娜,低声说:“娜娜,你陪我一下。” 说完,两人就快步走进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
我们三个男人留在客厅,面面相觑。毕哥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这房子……真不错哈。”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卧室门再次打开。徐丽娜先走出来,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跟在她后面的方静,脸颊似乎有些微红,但表情自然了许多。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方静侧身让开。
卧室比我想象的要大,延续了外面的简约风格,但更多了几分柔和的女性气息。空气中飘散着和客厅类似但更清甜一些的香薰味道,似乎是某种花果调。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敞的大床,铺着质感很好的深灰色床品。一侧的床头柜上摆着复古造型的黄铜台灯和几本书。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矮柜上,放着一台造型非常复古、有着大喇叭的留声机。
“那是真的吗?”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个蓝牙音箱,”方静笑了笑,“样子货,但音质还不错。”
顾知意没有在意这些陈设,他已经从布包里取出了罗盘,托在掌心,开始像在咖啡厅那样,缓慢而专注地在卧室内移动。他的目光紧盯着微微颤动的指针,脚步轻缓。
我和毕哥也收敛心神,开始用眼睛“扫描”房间。我们检查了床头柜的抽屉(空的,只有眼罩和耳塞),看了看飘窗上的垫子和抱枕,又观察了梳妆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护肤品和化妆品,没有发现什么古旧的、来历不明的东西。
毕哥走到那台复古音箱前,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喇叭,眼睛却忍不住瞟向刚刚方静和徐丽娜短暂整理过的床铺方向。
顾知意的罗盘指针,随着他移动到卧室一侧的嵌入式衣柜前时,颤动的幅度明显增大了。指针稳定地偏向衣柜的方向。
他在衣柜前停下,转身看向方静,礼貌地问:“方小姐,这个柜子,可以打开看看吗?”
徐丽娜在旁边“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立刻被方静红着脸,不轻不重地在手臂上拍了一下。
方静抿了抿嘴,显然有些挣扎。衣柜毕竟是相当私密的空间。但她看了看顾知意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想到连日来的噩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小:“可……可以。”
“我来!”毕哥似乎急于表现,或者纯粹是好奇心和某种莫名的积极性驱使,一个箭步就跨到了衣柜前,手抓住柜门的黄铜拉手。
“等等,毕哥……”我想提醒他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
但毕哥动作很快,话音刚落,他已经“哗啦”一下,将两扇对开的柜门同时拉开了!
瞬间,我们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衣柜内部。
然后,空气仿佛凝固了。
衣柜里并没有想象中排列整齐的衣物。相反,显得有些……随意。挂着的、叠放的、甚至有些团在一起的衣物混杂在一起。色彩斑斓的连衣裙、衬衫、针织衫……还有不少柔软贴身的睡衣,以及一些款式各异的……内衣。虽然不至于凌乱不堪,但绝对称不上井然有序,带着一种独居女生“自己知道在哪就行”的率性。
这视觉冲击来得有点突然。
最直接受到冲击的显然是站在最前面的毕哥。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衣柜里面,嘴巴微张,然后……
两条鲜红的血线,毫无征兆地、缓缓地从他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噗——”徐丽娜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
方静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简直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躲到了徐丽娜身后。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案”搞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顾知意则只是淡淡地瞥了毕哥一眼,便迅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衣柜内部,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衣物,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毕大强!”我低喝一声,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出息!”
毕哥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接过纸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辩解:“我……我这是上火!最近天气干!对,天气干!”
没人理会他苍白的辩解。顾知意已经上前一步,无视了那些令人尴尬的衣物,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测器,在衣柜里层叠的物件中搜寻。片刻后,他伸出手,手指避开了那些柔软的织物,从衣柜内侧的挂衣杆上,取下了一件颜色明显与周围女性衣物格格不入的——一件黑色的男士西装外套。
外套看起来质地不错,款式经典,但似乎有些年头了,肩部线条略显宽大,不是当下的流行款。
顾知意将外套拿在手中,没有立刻凑近闻,而是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拂过面料表面。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变得锐利。
“找到了。”他将外套转向方静,语气肯定,“阴气就附着在这件衣服上,虽然微弱,但带着明确的怨念指向。方小姐,这件衣服……是你的吗?或者,你最近有没有参加过什么葬礼,或者……接触过与死亡相关的地方、物品?”
方静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闻言愣了一下,仔细看向那件西装外套,眉头皱起:“这不是我的衣服啊……我家里怎么会有男式西装?” 她努力回忆,“葬礼……没有啊。我家里长辈都身体挺好的,朋友也没听说……死过人的地方?”
她沉吟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大概……一个多星期前?我开车去咖啡厅那边看进度,路过旁边一条老街的路口,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还有警车。后来听人说,好像是有个人从那边的旧楼顶跳下来了……地上好像还用粉笔画了个人形痕迹。我当时就是等红灯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车都没下……这个,算吗?”
顾知意的眉头蹙紧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色西装,又抬眼看向方静:“经过横死之地,即便未曾靠近,若当时心神不宁、或自身时运偏低、气场不稳,也可能被逸散的残念怨气‘瞥见’,甚至附着跟随。尤其若此物……”他掂了掂西装,“本就属于亡者,或与亡者关联密切,更易成为媒介。你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被缠上,且梦境清晰,恐怕不止是‘路过’那么简单。这西装出现于此,也绝非偶然。”
他目光扫过卧室:“你梦中被追逐的环境,可还记得更多细节?例如光线、气味、或者特别的声响?”
方静脸色白了白,努力回忆梦中的碎片:“很暗……好像有滴水声?还有……一种很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受潮发霉的味道……对了,那个追我的人,好像穿着深色的、像西装一样的外套……”
她的目光落在顾知意手中的黑色西装上,声音微微发颤:“不会……就是这件吧?”
卧室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光芒透过窗户,在室内投下冷暖交织的光影。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西装,此刻在众人眼中,却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咖啡厅的怪事,连续的噩梦,衣柜里莫名出现的男式西装,还有那个跳楼现场……几条线索,似乎被这件衣服串联了起来。
顾知意将西装轻轻放在床边(小心地避开了床铺),看向我们:“我们需要查清楚这件衣服的真正来历,以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方小姐的衣柜里。还有,那个跳楼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