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月下清算
李维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激起千层浪。
周奎的脸色从惨白变成死灰。他后退一步,绸缎袍子擦过碎砖,发出窸窣的声响。周围的家丁护院下意识地握紧武器,但没人敢动——锦衣卫的火把已经连成火墙,弓箭手在残垣后张弓搭箭。
假曹化淳的反应更快。
“护我!”他厉喝一声,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支短铳,不是对准李维,而是对准周奎!
砰!
枪声撕裂夜空。周奎身边一个家丁应声倒地,胸口绽开血花。但周奎本人被另一个人扑倒——是他的贴身护卫。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骆养性也动了。
“放箭!”
锦衣卫的箭雨覆盖了假曹化淳所在的区域。但那些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瞬间散开找掩体,箭矢大多钉在砖石上。
“杀出去!”假曹化淳嘶吼,“向西,从缺口出城!”
西便门缺口就在三十丈外。
“拦住他们!”李维从城楼一跃而下——不高,也就一丈多,但落地时左臂伤口崩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王承恩尖叫着冲过来扶他。李维甩开他,拔剑冲向混战中心。
三方人马已经绞杀在一起。
周奎的私兵装备好,但训练不足;假曹化淳的人悍勇,但人数少;锦衣卫最精锐,但场地狭窄施展不开。
废墟成了修罗场。刀剑碰撞声、火铳射击声、惨叫声混成一片。月光和火把光交织,映出扭曲的人影和飞溅的鲜血。
李维一剑刺穿一个试图偷袭的黑衣人。那人临死前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皇帝会亲自下场厮杀。
“陛下小心!”李国桢拖着伤腿冲过来,挡开砍向李维的一刀。但他自己后背空门大开,被另一人一刀砍中。
“李卿!”
李国桢闷哼一声,踉跄倒地。但他反手一刀,捅进了对方的肚子。两人一起倒下。
李维红了眼。他看见骆养性正和假曹化淳交手——两人都是用刀好手,刀光在月光下翻飞,火星四溅。
假曹化淳的刀法很怪,不像中原路数,倒有几分……关外的悍勇。
“他是满人!”骆养性大喊。
满人。潜伏宫中十几年的满人细作。
李维脑子里瞬间串联起无数线索:私运火铳、刺探情报、甚至可能……暗杀皇帝。
假曹化淳听见这话,忽然狂笑:“晚了!崇祯,你以为你赢了?北京城守不住的!我大清的八旗铁骑已经在关外集结,不日就要入主中原!”
他说话间刀势更猛,逼得骆养性连退三步。
但李维注意到了——假曹化淳说话时,眼睛总往西边瞟。
他在拖时间。等什么?等援军?还是等……
“他在等火铳!”李维突然明白过来。
那些还没交接的火铳,还装在马车上的木箱里。假曹化淳的人刚才只验了货,还没搬走。
如果那些火铳已经装填好了呢?
“骆养性!抢马车!”
话音未落,马车那边已经传来惊呼。
两个黑衣人趁乱摸到马车旁,掀开木箱,抓起里面的火铳——果然,都已经装填好了火药和铅子!
“护驾!”王承恩尖叫着扑到李维身前。
砰砰砰!
三支火铳齐射。距离太近,铅子像泼水一样扫过来。
王承恩身体剧震,后背绽开几朵血花。他缓缓倒下,眼睛还看着李维:“皇爷……快走……”
“王承恩!”
李维抱住老太监。血从王承恩嘴里涌出来,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最后力气推了李维一把。
然后手垂了下去。
这个伺候了崇祯二十六年的老太监,死在了废墟里。
李维感到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烧起来。他轻轻放下王承恩的尸体,站起身。
月光下,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里的杀意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骆养性。”
“臣在!”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遵旨!”
锦衣卫不再留手。他们本来就是天子亲军,最精锐的部队。刚才还有所顾忌,怕误伤皇帝,现在皇帝下令,他们彻底放开了。
刀锋更利,箭矢更准。周奎的私兵最先崩溃——他们本就是为了钱卖命,哪见过这种阵仗?开始有人丢下武器逃跑。
假曹化淳那边也好不到哪去。黑衣人虽然悍勇,但人数劣势越来越大。三个锦衣卫围攻一个,很快就能解决。
假曹化淳见势不妙,虚晃一刀逼退骆养性,转身就往缺口跑。
“追!”骆养性正要追,却被李维拦住。
“让他跑。”
“陛下?”
“他会带我们去更大的鱼。”李维盯着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派人跟着,别跟太紧。看他去哪,见谁。”
骆养性会意,立刻安排人手。
战斗在丑时三刻基本结束。
周奎的私兵死伤过半,剩下的全被俘虏。假曹化淳的黑衣人除了跑掉三个(包括假曹化淳本人),其余全灭。锦衣卫也折了二十多人,伤了四十多个。
废墟里到处都是尸体。血浸透了砖石,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李维走到马车旁。木箱里还有四十多支火铳,全部装填好了。旁边还有十几桶火药,足够炸平这片废墟。
“清点。”他对倪元璐说,“火铳送到德胜门,火药分开存放。记住,这批火铳不能给普通士兵用——要找绝对可靠的人。”
“臣明白。”
李维又走到周奎面前。
这位国丈爷瘫坐在地上,绸缎袍子沾满泥血,员外帽掉了,花白的头发散乱。他抬头看着李维,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带回去。”李维说,“关进诏狱最深的那间。不许任何人探视,包括皇后。”
“是。”
锦衣卫上前架起周奎。老头子忽然挣扎起来:“陛下!陛下饶命啊!臣……臣都是被逼的!是曹化淳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合作,就揭发我私开铁矿……”
“揭发?”李维冷笑,“周奎,你账本上那些买卖,哪一笔不是杀头的罪?卖给流寇,卖给鞑子,卖给你女儿的敌人——你就不怕你女儿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周奎愣住:“九泉之下?皇后她……”
“她还没死。”李维俯视着他,“但她很快就会知道,她的父亲是个什么东西。”
周奎瘫软下去,再没力气挣扎。
处理完这些,李维走回王承恩尸体旁。
老太监的眼睛还睁着,望着夜空。李维蹲下身,轻轻替他合上眼。
“王承恩,”他低声说,“你放心。你伺候了崇祯二十六年,他没给你的公道,朕给你。”
他站起身,看向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又是一夜过去了。
“陛下,”骆养性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从假曹化淳一个手下身上搜到的。还没来得及销毁。”
李维接过。信很简短,是满文写的——他穿越前学历史,认得一些。
翻译过来是:
“三月二十,丑时取货后,速回宫中。午时正,养心殿有变。事成,许你汉军旗固山额真。”
午时。今天中午。养心殿。
李维把信折好,揣进怀里。
“骆养性。”
“臣在。”
“天亮后,你带人回宫。就说昨夜西便门有贼人作乱,已被剿灭。不要提周奎和假曹化淳的事。”
“那养心殿……”
“朕自有安排。”李维望向紫禁城方向,“既然他们要演这出戏,朕就陪他们演到底。”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废墟上,照在尸体上,照在血迹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宫里的最后一场暗战,也要开始了。
李维转身,走向德胜门。
身后,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尸体被一具具抬走,血迹被沙土掩盖。
但有些东西,是掩盖不了的。
比如背叛。
比如野心。
比如一个王朝,在最后时刻,从内部裂开的伤口。
那伤口深可见骨。
而李维要做的,是把烂肉剜掉,哪怕过程痛彻心扉。
因为不剜掉,整个身体,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