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柷带着大柱二柱两兄弟在小镇里看了一圈,所见所闻令人沉重
恰巧路过一家叫“一碗茶”的茶馆,李柷心中一动,便带着两兄弟走了进去。
茶馆门面不大,生意看上去也不太好。
李祝三人挑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立刻提了一壶茶过来,放下好,麻利地给他三人斟上一碗茶。
客官,上好的蜀地蒙顶茶,您尝尝。小二弓着腰,脸上堆着笑。
李祝点点头,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唐大哥,我们来这里干嘛?”二柱好奇问道。
大柱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李柷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像这种地方,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
两人恍然大悟!
随即学着李柷的样子,边喝茶,边竖起耳朵。
茶馆里人声嘈杂,三教九流皆有。
靠门处两个脚夫模样的汉子正高声谈论着近日粮价飞涨的事;
角落里两个读书打扮的人低声交谈,不时摇头叹气;
中间几张桌子则被一群行商占据,他们面前摆着算盘和账本,正为今年的买卖发愁。
听说了吗?朱爷称帝了!角落里一个穿褐色短衣的瘦汉子拍着桌子,唾沫星子飞溅。
对面坐着的农民模样的老者叹了口气:称帝?换汤不换药!去年是李家的税,今年是朱家的捐,城头变幻大王旗,横竖都是要咱们的命!
嘘——同桌的瘦高个连忙制止,这话也敢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李祝端起茶碗,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脸上的异样。
茶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却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读书人气质。
哟,赵老爷,您又来啦?小二迎上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
老者点点头,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老规矩,一碗粗茶。
小二接过钱,犹豫了一下:赵老爷,您这钱...怕是...
怎么?嫌少?老者脸色一沉,老夫当年也是童生,在这茶馆,何曾付过茶钱?掌柜的哪次不是亲自奉上最好的龙井?
是是是,小二连忙赔笑,您老稍等,茶马上来。
那些茶客看过来,纷纷叹息摇摇头。
这老头考虑一辈子科举,只得了一个童生,没成想如今乱世,军阀争霸,科举早已经停了。
听说了吗?梁王又征兵了。突然,隔壁桌一个穿褐色短衣的汉子压低声音道。
征呗,横竖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能征几个去?对面那人啐了口唾沫,去年征走的,十个有九个没回来。
李柷慢悠悠的喝着茶,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动!
正准备听下去,突然门口出来骚动。
帘子一掀,进来个穿钱家家丁服的,腰上挎着刀,一脸横肉。
茶馆里顿时安静了几分。
“赖三爷,您老早啊!马掌柜连忙迎上去,脸上的笑堆得更满了。
赖三爷大喇喇地往正中一坐,老马,听说你闺女十四了?
马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三爷说笑了,小的哪来的闺女...
放屁!上个月我还看见她在河边洗衣裳呢!赵三爷一拍桌子,茶碗跳起老高,我家老太爷要选小妾,我看你闺女挺合适。
李柷顿时看见马掌柜的手在抖,茶壶嘴碰在碗沿上,叮叮当当响。
后厨帘子一动,露出半张年轻小姑娘的脸,又飞快缩了回去。
三爷,小女...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了...马掌柜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许了谁家?拿来我瞧瞧!赖三爷伸手就要抓马掌柜的衣领。
许...许了柳家村的柳书生...
赖三爷哈哈大笑,柳明远那个穷酸?一个小童生,他自己都快饿死了,还娶媳妇?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这是聘礼,明天我来接人!
茶馆里鸦雀无声。
二柱看着这一幕,怒从心起,握起拳头,准备出手,幸亏大柱有前车之鉴,提前按住了他。
李柷瞪了一眼他,二柱强忍着怒火,生着闷气。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几个壮丁押着个书生模样的人进来。
那人十七八岁,青白脸色,长衫上沾满泥水,但腰板挺得笔直。
柳明远!马掌柜失声叫道。
赖三爷冷笑一声,说曹操曹操到。柳童生,听说你要娶马家闺女?
柳明远抬头,眼神清亮,确有此事。学生与马家小姐自幼定亲...
放你娘的屁!赖三爷一脚踹翻凳子,你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穷酸,也配娶媳妇?
他转向壮丁,把这厮关进猪圈里里去,罪名嘛...就说他是土匪!
“你胡说,你这是诬陷!”柳明远气得脸红,指着赖三爷骂道。
啪!
赖三爷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柳明远牙齿脱落,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赶紧带走!”
几个壮丁拖着挣扎的柳明远走出茶馆。
李柷注意到柳明远被拖走时,后厨帘子剧烈抖动,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赖三爷志得意满地走了,茶馆里的人才像解了冻似的活泛起来。
造孽啊...一个老者摇头叹息。
这世道,官字两张口,说你有罪就有罪...另一人低声附和。
李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若有所思。
这时候,旁边的小商人压低声音:听说朱爷称帝后,赋税又加了三成。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经得起这般盘剥?
加税?先前那个农民模样的老者冷笑,我们村里三十号人,去年征走的,今年就剩五个。朱家军跟李家军打仗,死的都是咱们这些泥腿子!
正在喝茶的李祝手中一顿,茶水溅了出来。
这时候,他注意到老马悄悄往后厨去了,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听说沧州那边闹饥荒,人吃人呢...又有人低声道。
咱们这也快了!钱老爷家的粮仓堆得冒尖,宁愿让老鼠吃了,却一粒米都不肯借……有人愤愤不平。
说到这里,茶馆里的人,都不由得摇头叹息。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莫过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