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龙渊阁。
国家最高技术决策中枢之一。
此刻，此地，静默统治着一切。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实时呈现着从猎鹰小组传回的画面，陈默办公室里那面写满了天书的白板。
内容已被人工智能初步结构化，分割成独立的算法模块与拓扑图。
即便如此，它们依旧像一串串来自异星的密码，深奥得令人绝望。
须发皆白的张怀恩院士站在屏幕前，神情凝重。
他身边，是来自国家信息安全中心、中科院计算所，以及防火长城项目的数位顶级专家。
他们已经对着这面白板，枯坐了一个小时。
会议室里，只有设备散热风扇的低鸣。
“这种路由算法……不合常理。”
一位负责网络底层协议的专家，指着屏幕上的一段黑色公式，声音干涩。
“它彻底推翻了最短路径优先原则，引入了多维度权重，包括网络拥堵预期、节点算力负载，甚至……信息熵？”
“这已经不是逻辑问题了。”另一位专家苦笑摇头。
“看这部分，红色标注的。这是一种主动式、具备自我演化能力的攻击协议。”
他的声音带着颤栗。
“它不是在找路，它在造路！”
“任何流量审查或劫持，都会触发它瞬间生成亿万级的伪装数据包，像蝗灾一样冲垮拦截节点。而本体数据，则通过一个临时计算出的量子隧道完成传输。”
“这不是理论，这是科幻！”
讨论无法进行下去。
他们看得懂每一个单独的符号，却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符号组合在一起，究竟会诞生一个怎样恐怖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是吴承志。
国家网络信息安全重点实验室主任，一个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深度近视中年人。
他的身体因震惊而颤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红色蜘蛛网般的核心架构，嘴唇哆嗦，发不出半点声音。
“老吴？”
张怀恩院士察觉到他的异常。
吴承志没有回应。
他踉跄着冲到屏幕前，双手几乎要按在冰冷的屏幕上，眼睛瞪大。
他一遍遍地扫视着那个结构图，再对比那些零散的算法，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转为一种混杂着狂热与恐惧的潮红。
“不……不可能……”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的字。
“这……绝不可能……”
突然，他猛地转身，眼神狂乱地望向满座的院士与将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在手绘动态自适应拓扑协议！”
“这是我们防火长城第三代核心架构的理论猜想！”
“我们整个团队花了五年，还停在理论推演阶段的东西！”
“他……他拿这个当草稿纸在画？！”
轰！
吴承志的这句话，比任何炸弹都更具威力，在寂静的龙渊阁内彻底引爆。
全场死寂。
所有人，包括见惯了惊涛骇浪的赵振国，都感觉大脑被瞬间抽空。
防火长城！
国之重器！
其下一代核心架构，是集合了全国最顶尖头脑，耗费无尽资源，才勉强勾勒出的一个模糊概念。
那是国家最高级别的战略机密。
屠龙之术。
而现在，这门屠龙术的完整形态，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了解决一场商业纠纷，随手画在了办公室的白板上？
这是什么场景？
一个古代帝王，倾尽国力，想铸一柄开山断河的绝世神兵。
结果他发现，一个乡下铁匠，正拿着那张神兵图纸，在自家院子里……通下水道！
荒谬！
离谱！
真实到让人遍体生寒！
远方的监控车内，猎鹰组长通过单向线路，听到了吴承志那声尖叫。
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作战服。
他立刻抓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接通了负责外围调查王大爷那条线的小组。
“立刻汇报王大爷的调查结果！全部细节！”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形。
回报很快传来：
“报告队长，王大爷，三代贫农，社会关系简单到一张纸都写不满。”
“他确实卖过一批废纸，本人不识字，对图纸内容一无所知。他说那些纸……都是从一个年轻老板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捡的……”
两条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交汇。
核聚变反应堆。
空间曲率引擎。
下一代防火长城。
所有颠覆时代的神迹，源头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陈默的办公室。
并且，它们不是被珍藏的绝密文件，而是被当作“中二涂鸦”、“商业草稿”，甚至是……“垃圾”！
“我们……全搞错了……”
龙渊阁里，张怀恩院士的身体晃了晃，赵振国下意识扶住了他，但眼神却已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每一个因震惊而呆滞的面孔。
老院士一把抓住赵振国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泪光，正要说什么。
“砰！”
一声巨响，赵振国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指挥台上，打断了会议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草稿，压低了声音，但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现在！你们看到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憋屈和得到释放的怒火。
“这就是我一直跟你们说的！你们那套官僚式的、冷冰冰的分析，差点让我们错过了国士！甚至……差点把他逼成了我们的敌人！”
这番话让包括张怀恩在内的所有人，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他们终于明白了赵振国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不合常规的坚持与焦躁。
赵振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身大步走向指挥台。
他无视了旁边刘建业部长那张铁青的脸，拿起了那部红色的、象征最高指挥权限的加密电话。
“接通东南沿海第一集团军，命令他们立刻启动静默护航方案。”
他的指令清晰、果决，再无半分迟疑。
“我要精诚科技的所有物资供应链，从现在开始，畅通无阻！”
他顿了顿，放下电话。
“另外，给我备车。”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不是视察，更不是什么请罪！”赵振国回头，目光如炬，“是在我们的人造成更大、无可挽回的破坏之前，去重新赢得他的信任！去挽回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