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一张惨白的薄纱,死死笼罩着陈家洼村。
被击落的日军飞机残骸歪斜地插在村口的土坡上,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炽热的金属焦糊味裹挟着刺鼻的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翻涌。
王庆瑞和周永胜率领的骑兵队早已出发,马蹄声渐远,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脚印和战利品拖曳的痕迹,他们带着陈家洼村的后生以及部分被俘的伪军,朝着张庄疾驰而去,奔赴与连队主力会合的方向。
村子西头的老槐树下,血迹还未干涸。老马握着鲁格手枪,枪管还带着余温。那些双手沾满群众和八路军鲜血的二鬼子,在他冷峻的目光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些狗东西,比鬼子还狠!” 老马啐了一口,在鞋底蹭掉溅上的血渍。在冀中大扫荡的腥风血雨中,伪军的残忍程度令人发指,他们对群众和落单的八路军战士下的毒手,比鬼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二鬼子,仗着熟悉地形,干起坏事比鬼子还狠。但他们也是墙头草,哪边得势就倒向哪边。对付这号二鬼子,可不能和他们客气,一定要狠狠地杀一杀这些二鬼子的气焰!
老马深知,只有用雷霆手段,才能震慑这群丧心病狂的败类。
处决完手上有血债并顽抗到底的伪军,老马带着侦察班开始细致入微地清理战场。他们如同穿梭在废墟中的幽灵,将弹壳一颗颗捡起,用黄土掩埋地上的血迹,又用树枝扫去杂乱的足迹。
鬼子和伪军的尸体被拖出村子,埋在荒草丛生的乱葬岗。
老马站在满目疮痍的村头,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手中的鲁格手枪攥得紧紧的。他知道,击落敌机不过是短暂的胜利,日军地面部队的报复随时会来。
而张庄的安危,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林智匆匆走来,裤腿上沾满了露水:“老马,按照你的布置,村里的群众已经全部转移了。现在村里派到鬼子那里报信的人,也该把信送到了。再有一个小时,鬼子就该从四面包抄过来了。”
“我们是骑兵,人不多,目标小,转移起来倒不困难。” 老马眉头紧皱,目光中满是担忧,他盯着刘林智,语重心长地交待,“区队的同志要在敌后坚持下来,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把困难和形势估计得足一点。一定把党员和干部分散隐蔽和潜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鬼子硬拼。另外,组织维持会的事情一定要抓紧,一定要选出靠得住而且合适的同志去干这件事情。”
刘林智郑重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之前我们对于形势的判断,确实有些过于乐观了。以为鬼子扫荡完了就会撤出去,没想到鬼子倒是和我们较上劲。老马你放心,坚持敌后斗争,和鬼子周旋,我们有经验,也有办法。”
“敌后的斗争,就要靠你们了。” 老马一把握住刘林智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信任,“千万要小心保重。我没有什么送你的了,这三把驳壳枪,就送给你们地区党的同志防身吧。” 他一挥手,赵一虎抱着三把驳壳枪和一袋子子弹,恭敬地交到了刘林智的手中。
就在老马准备撤离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交通员风风火火地赶来,他的战马口吐白沫,鞍上还沾着大片泥浆。
交通员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踉跄着跑到刘林智面前,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如纸:“刘书记!紧急情报!” 他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裹的情报,双手不住地颤抖,“有一批被俘的八路军战士被关在无定县青石桥、束鹿、石德等据点,鬼子…… 鬼子要把他们运往济南,送去‘华北防疫给水部’!里面还有三十五名女同志,其中有好几个还怀有身孕!”
刘林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断墙上,砖石纷纷掉落:“畜生!这些天杀的畜生!” 他眼中满是焦急和无奈,“可是我们地区队损失太大,现在能调动的人手不足三十,根本没有力量强攻据点,这可怎么办?”
地区队其他队员也围拢过来,个个义愤填膺,却又满脸愁容。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可谁都知道,眼下的困境如同难以逾越的高山。
老马却出奇地冷静,他低头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如铁。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说:“救人的事,由我们铁血独立连来办。地区队的同志,给我们一个向导就行了。”
“可是太危险了!” 刘林智急切地说,“而且这也不是你们铁血独立连的任务,上级是把任务交给我们地区队的!”
老马一脸的严肃:“这些同志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入虎口。” 他比谁都清楚,鬼子的华北防疫给水部是什么样的货色,这就是鬼子731部队在华北的一个分支。
这些同志一旦被送到华北防疫给水部,就会被鬼子作为活体解剖和细菌感染实验的耗材。
不管如何的凶险和困难,老马也要将这同志从鬼子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侦察班集合!” 老马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清晨中格外清晰。
二十五名战士迅速围拢过来,他们身上还沾着战斗留下的尘土与血迹,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与果敢。
这些战士都是老马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身怀绝技,是百战精英。
“全体都有。” 老马扫视着众人,目光如炬,“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回张庄休整,那里有好饭好菜和炕床在等着你们;二是跟着我前往无定县的据点,解救被俘的同志。这条路凶险莫险,随时可能牺牲。加张庄的,原地不动,要跟着我去无定县的,踏前一步。”
“刷!”没有任何地犹疑,所有的战士都齐刷刷地踏前一步。
老马看着这些朴实无华,却又同样年轻的面孔,再次说道:“我再强调一遍,跟着我去无定,九死一生。你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也决不会有人笑话你们。因为,之前的战斗已经证明你们的英勇和无畏。”
“老马,你走到哪里,我们都跟你干!”底下一个战士大声说道。
“对,都跟着老马干。”底下的战士齐声高呼。
老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少佐军服,平静地点了点头:“那好,咱们就换上鬼子的皮,再杀进鬼子的封锁线和包围圈,再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闹他个天翻地覆。”
队伍很快就出发,老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带着这一支的小队伍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一路飞奔。
在空中,不时有鬼子的侦察机飞过。可是他们对于这支全身鬼子装扮的骑兵小分队,却是从来也不怀疑。
一路上,李大柱等人都在积极请战,却被老马拒绝了。这些地方离陈家洼和张庄太近,一旦开火暴露,很容易被鬼子的重兵包围起来。
要袭击鬼子,必须到鬼子兵力薄弱的区域,才能放开手大干一场。鬼子就算想包围过来,也需要时间。
……
老马等人才离开不久,日军先头部队的卡车引擎声撕裂了陈家洼村后的麦田。
三辆军车卷起黄尘,在村口猛地刹停,车门撞开的瞬间,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如潮水般涌下,刺刀在阳光下划出狰狞的反光。
领头的少佐看到村外那堆仍在冒着蓝黑色浓烟的飞机残骸时,军靴重重碾在焦土上,太阳穴的青筋暴跳。
“八嘎!九七式侦察机!联系联队!报告飞机被击落!还有……” 他嘶吼着踹向身边的通讯兵,他目光扫过原野中的几具扭曲的日军尸体,那些尸体上还留着机枪扫射的血窟窿,“搜索!给我把土八路揪出来!”
士兵们端着枪冲进村子,刺刀挑开每一扇木门,锅碗瓢盆的碎裂声、鬼子兵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
但村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祠堂上被写满了各种抗日标语,还有警告日军和威胁本地村民的。
他们踢开打谷场边的草垛,只惊起几只麻雀;掀开井台的石板,只有幽深的井水映着他们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