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炮也不怎么样。”老马摆弄了一会儿，已是对这两门九二步炮兵的基本操作了熟于心。
他一挥手，示意赵一虎带着人将这两门九二步兵炮装车。
更让老马惊喜的是，在辛家集的库房中，居然还有两挺民二四式重机枪，外搭数千发的子弹。
民二四重机枪，论火力可比鬼子的九二重机枪强多了。
这两挺民二四式重机枪应该是鬼子在中条山战役缴获自国军的装备，现在准备用来装备新组建的伪军。
日本鬼子对于伪军的装备，向来是有什么给什么，主打一个废物利用，节俭节约。
“全部弹药和装备，还有粮食都装到汽车上！” 老马扯开风纪扣，脖颈处的血痂又渗出细痕，“留几个有爆破经验的同志给我，在据点里埋上炸药，鬼子来了就让他们坐上土飞机！”
子夜时分，据点外响起细碎的马蹄声。
赵一虎的侦察班骑着十五匹战马消失在夜色之中，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负责为整个队伍搜索敌情。
两辆汽车装满了武器和弹药，塞得满满当当的。
老马一脸平静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不时扫过后视镜。后视镜里，是另一辆的汽车，正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钟秋明的技术，多少还是有长进的，至少没有把车开到沟里。
不过，开车这种事情，一开始都是这样。开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老马盘算着，要最大程度地压榨这两辆鬼子的汽车的残余价值，培养出一批能开汽车和懂修理的人才来。
只有真正懂技术的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在战场上占据主动。
……
引擎轰鸣声撕开夜幕，黑田大队的摩托车队卷起漫天黄土。
探照灯刺破浓雾时，辛家集据点的残垣断壁正在余烬中冒着青烟，焦黑的木梁像扭曲的手指指向天穹。
空气中漂浮的面粉颗粒在光束里翻涌，与血腥味、硝烟味绞成一团令人作呕的气息。
残墙下横七竖八倒着三十余具尸体，有些肢体仍在抽搐。几个侥幸存活的日军士兵蜷缩在墙角，他们的军大衣被气浪撕成碎布条，皮肤表面布满水泡。
黑田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王家屯的惨剧 —— 同样的如同炼狱一样的场景。
黑山大队的一个少佐抓住其中一个日军的领口，怒吼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前……” 伤兵的声音混着血沫喷在黑田手背，“我们听到枪声，就赶到这里增援，结果…….发生了爆炸……”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了指满地狼藉的粮仓，“那些面粉……”
“又是利用面粉爆燃制造的爆炸。” 森田用白手套蘸起墙角的面粉，“和王家屯如出一辙。他们故意留下面粉，布置好定时炸弹，我们的人来到据点后，炸弹就被引爆……”
黑田却并不关心这个，他只是关心一件事：“他们没有钻进我们布置在北方的包围圈，却攻打了辛家集，这群八路想做什么？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
“你的车开得很不错，在老家是干什么的？”老马坐在副驾驶位，看着旁边正在开车，叫富田识二的鬼子。
不，对方现在已经投降，不能再叫鬼子了。按照这个年代八路军的叫法，该叫反战同盟的同志了。
富田识二回答道：“我的……在……日本，就是……司机的干活 。战争……规模扩大了，前方的司机干活……不足，就把我……也强征入伍了。”
日本军国主义穷兵黩武，为了维持前线的运输的需要，大量征召会开汽车和维修汽车的的司机。
尽管富田识二已经42岁了，还是被征召入伍，远渡重洋来到中国。
“你认为，日本会赢吗？”老马突然对富田识二问道，眼神如刀一样凌厉。
“日本的，赢不了……”富田识二回答道，“我的……有家人在美国的干活，美国的强大，出乎很多日本人的想象。至于中国……地方太大了，我们就像陷入了一个泥淖之中，根本无法征服……”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老马没想到，这个日本鬼子，哦，不，是反战同盟的同志，居然还有这样的认识。
正如富田识二所说的，光是一个冀中平原，就有8万多平方公里，相当于日本北海道岛的面积，至于鬼子的整个华北的占领区，足有80万平方公里，面积是整个日本国的2倍。
“长官……之前……真的没有开过车？”富田识二突然问道。
“没有。”老马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富田识二赞叹道：“那您……真是一个天才，您……开车的技术，比我还要好。”
“停车。” 老马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富田识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是把车在一片高粱地旁缓缓停下。
老马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后疲惫却又充满警惕的战士们。
不一会儿，王铁成和钟秋明快步跑了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疑惑的神情。
“老马，出什么事了？” 王铁成率先打破沉默。
夜风卷着高粱叶的沙沙声掠过车顶，老马的手指在地图上碾过一道褶皱，那褶皱恰好划过高阳镇至安国县的公路线，像一道被鬼子刺刀割裂的伤口。
他抬头时，月光正透过高粱秸秆的缝隙落在脸上，映得眼窝深处的血丝格外分明。
“知道为啥选在这儿分兵吗？” 老马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石子投入静潭般在王铁成和钟秋明心头漾开涟漪，“你们看这地图 ——” 他指尖重重叩在一片被红铅笔圈出的区域，“鬼子现在把华北切成了‘豆腐块’，每个据点相隔不过十里八里，公路网密得像蜘蛛网。咱们要是扎堆儿待在张庄，不出三天就得被包饺子。”
钟秋明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盒子炮，枪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路过李家村时看到的景象：村口的老槐树上吊着三十多具尸体，都是被鬼子刺刀挑开肚腹的百姓，肠子垂在地上结成冰溜子。那画面像烧红的烙铁，此刻又在眼底烫出滋滋的青烟。
“老马，你就下命令吧！” 王铁成的喉结重重滚动，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我带的人都是从冀中老根据地出来的，钻高粱地、扒铁轨都干过。鬼子想拿路网困死咱们？做梦！”
老马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玉米饼，掰碎了撒在地图上：“你们看，这每块饼渣就是一个据点，连接它们的公路就是锁链。咱们得分成小股，像绣花针一样扎进这些缝隙里。铁成，你带一百人去定县方向，秋明带另一百去望都。每个大班再拆成三个战斗小组，白天藏在青纱帐里，夜里就出来干三件事 ——”
他竖起三根手指，月光在指节上跳动：“第一，扒铁路、炸桥梁、打汽车，一句话，让鬼子的交通运输线跑不成车；第二，摸岗楼、端炮楼，专挑伪军据点下手，对手上有血债的伪军，一定要干掉一批，打掉鬼子的耳目；第三，发动群众，把被鬼子抓进炮楼的乡亲们救出来，教他们埋地雷、做情报。记住，平原游击战不是硬拼，是要把鬼子拖进人民战中的泥潭！”
“可咱们没重武器……” 钟明秋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老马身后的九二式步兵炮。
“武器？” 老马突然笑了，一挥手，李大柱从车斗里拎一堆油纸包，抖开后露出几十个用麻绳缠着的炸药包，“这是咱们辛家集搞到的‘土特产’，够鬼子喝几壶的。你们在鬼子的地盘上，还怕搞不到炸药？”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沉下来，“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跟鬼子硬拼。”
老马一点接一点地和王铁成和钟明秋交待，从如何在敌后建立堡垒户、堡垒村，到如何组建飞行队，打完就撤，再到铁路道钉扒一半，让鬼子的火车出轨，公路上撒上铁钉，让鬼子的汽车爆胎……
“好了！袭击敌人后方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老马重重拍在王铁成肩上，又转向钟秋明，“秋明，你在望都那边干过，情况熟。不过，也要小心叛徒。”
这时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犬吠，李大柱对老马道：“老马，鬼子的巡逻队可能快到了。”
老马猛地站起身，将一份地图塞给王铁成：“记住，天亮前必须化整为零。每人带三天干粮，分散活动后不许生火，联络用暗号 。你们的任务不是打大仗，是要让鬼子在华北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高粱穗时，两千亩青纱帐里已经看不到大部队的踪影。
只有王铁成和钟秋明各带一队人马，像两滴墨汁渗入宣纸上的纹路，在地图上那些被红铅笔圈出的 “豆腐块” 之间悄然散开。
……
冷风裹挟着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声和犬吠声，卷着枯黄的落叶在空荡荡的原野上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老马目送着王铁成和钟明秋带领的队伍逐渐隐没在青纱帐中，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皮靴踩在满地碎石上，发出细碎而清晰的 “咔嚓” 声。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在剩下的战士们身上一一扫过。这些战士们身上的军装早已被战火和硝烟染得面目全非，补丁摞着补丁，却依然整齐地穿在身上；脸庞被硝烟熏得漆黑，只露出一双双炯炯有神、充满坚毅的眼睛。
老马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开口说道：“同志们，咱们前面就是鬼子的最后一道封锁线，只要杀出去就能进入山区，跳出鬼子的包围圈了！不过，鬼子也一定在那里设下了包围圈，等着我们往里面跳。”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带着钢铁般的力量。
一名年轻战士紧了紧手中的步枪，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对胜利的渴望：“老马，这次咱们要怎么打？”
老马走到队伍前方，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方向，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我们偏不如鬼子的意，就是不往包围圈里跳。他们也肯定想不到，我们不但不向山区突围，还敢往他们的包围圈里钻。这次行动，咱们就是要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我跟大家交个底，突破了鬼子的这道封锁线，咱们就能进入张庄，和在张庄的部队会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继续说道：“这最后一道封锁线，可不好过。说是一道封锁线，实则是据点连着据点，鬼子和伪军在这里布下了数十个据点。每个据点都有明哨暗岗，探照灯日夜不停地扫射，铁丝网、壕沟、地雷阵层层叠叠。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可咱们偏要撕开这道口子！”
“同志们！” 老马猛地拔出腰间的鲁格手枪，高高举起，枪身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咱们从参军那天起，就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现在，是咱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受苦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了！张庄就在眼前，只要冲过去，就是胜利！有没有信心？”
“有！” 战士们齐声怒吼，声音震破夜空，惊起了远处树上的夜鸟。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眼中闪烁着视死如归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突破封锁线、进入张庄的那一刻。
老马看着眼前这群生死与共的战士，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但只要有这些战士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整理装备，检查弹药，咱们半小时后出发！”
战士们迅速散开，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们的身影忙碌而有序，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仇恨。
而远处的封锁线，在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