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活动中心。
几位退休的老同志看着报纸上刊载的大幅报道，和附带的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报纸截图特意选了李军最狼狈的特写）。
一时无人说话。
半晌，一位白发苍苍、曾在政法系统工作过的老同志，放下报纸，端起茶杯。
没有喝。
只是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那积郁多年的浊气吐尽。
他慢慢地说：
“……这第一枪，响啊。”
“民心，顺了。”
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久违的光芒。
网络上，更是彻底炸锅！
各大平台的热搜前三，全是“汉东李军痛哭求饶”、“雷霆风暴第一响”、“李天成集团覆灭”的相关话题。
视频片段被疯狂转发、剪辑、配上各种解气的bGm！
评论如海啸般奔涌：
“泪目！正义虽然迟到了点，但这次他娘的踩着风火轮来了！”
“纪委林书记硬气！就该让这种败类彻底现原形！”
“求饶？早干什么去了？想想被他们祸害的人！这种人渣，该！”
“看到这渣滓跪地痛哭，我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这波操作给满分！”
“雷霆行动？我愿称之为年度最爽大片！开局王炸！”
“林书记威武！祁厅长威武！还有吗？汉东还有这种黑瘤子吗？请继续！不要停！”
“这就是招惹老实人的下场！干得漂亮！”
“视频保留得好！这种丑态就该当反面教材钉在耻辱柱上！强烈建议以后通报都这么搞！”
“爽！”
“支持！加大力度！”
民意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李军那张涕泪横流、跪地求饶的脸，成了这场“雷霆风暴”最好的注脚。
它用最直观、最震撼、最令人鄙夷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
无论过去披着多么光鲜的外衣，拥有多么庞大的财富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只要触犯了国法！
只要危害了百姓！
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
碾碎成泥！
它撕碎了笼罩在汉东某些角落那张名为“盘根错节，无人敢动”的虚假面纱。
让阳光，带着一股刺骨的寒风。
第一次真正照到了某些黑暗的角落。
那哭嚎声尚未完全散去。
京州市公安局那间最大的指挥中心内，彻夜的灯光依旧长明。
巨大的屏幕上，李军崩溃的画面已经被撤下。
换上的是一副更为复杂、更为庞大、延伸向汉东其他市县的线索脉络图。
一些其他名字，开始被标注出来。
林峰站在巨幅地图前。
祁同伟站在他身边稍后一点的位置，警服挺括，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外面大街小巷传来的隐约叫好声浪，隔着厚重的隔音墙，仿佛模糊的背景音。
“第一枪，响了。”林峰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民愤，暂时缓了一口。”
他拿起一支红笔。
目光却越过已经被标注为深红色的“天成”，落在脉络图上其他几个闪烁着刺目光点的节点上。
声音低沉而冰冷：
“现在。”
“民众在期盼……”
“敌人，也在看。”
他手中的红笔，缓缓、却极其坚定地，在另一个闪烁着复杂光晕的节点上，画下了一个鲜红刺眼的圈。
祁同伟的目光顺着那枚红圈落点。
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他仿佛看到了比天成更坚固的堡垒，盘踞在那里。
无声的挑战。
下一个目标。
巨幅地图上的红圈。
窗外隐约的欢呼。
和室内冰冷凝重的气氛。
交织成一股更大的风暴在酝酿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角落里。
那台刚刚被技术员妥善移走的摄像机储存卡上。
李军最后涕泪横流的丑态。
被静默地封存。
成为了“风暴”扫除第一个障碍后，一场盛大民意联欢的序章。
也是震慑其他魑魅魍魉的。
第一张。
血淋淋的告示。
……
“雷霆风暴”第一枪的硝烟尚未散尽，其震耳欲聋的威力便如投入湖面的巨石。
激荡起的涟漪远超出了京州，在整个汉东省的官场和“江湖”都引发了强烈的连锁反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息，是惊惧，是观望，更是一些人眼中难以按捺的“机会”。
位于京州市委顶层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李达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捏着刚送来的内参简报，上面详细记录了省公安厅、省纪委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内容，
以及那份点燃了整个舆论场的“李军认罪视频”相关报道。
他的手指用力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锁在报道中“祁同伟”、“林峰”这些名字上。
特别是当看到屏幕上李军那涕泪横流、卑微如蛆虫般的丑态时，他紧抿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京州，是他的地盘。
是他呕心沥血、大刀阔斧打造出的政绩样板。
然而，“雷霆风暴”的第一刀，斩落的却是京州地面上赫赫有名的“李家王朝”。
这固然是对黑恶势力的重创，但在某些解读下，却更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京州治理的“面子”上——
为什么这么大的毒瘤，是在省里亲自出手后才被挖掉？京州自己的力量呢？
虽然省里的行动得到了最高的授权，但李达康无法忍受在这样一场席卷全省的重大战役中，京州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战场，而不是积极的策源地。
更重要的是，在高层释放出的空前强烈的政治信号下，积极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智慧，甚至是…必要的安全牌。
他需要立刻跟进！
需要一个能够彰显京州态度、体现京州担当，并且能在气势上不输甚至要压过省厅首战的目标！
这个目标，必须份量足够，民愤不小，而且要能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性战果，制造出与“天成案”等同、甚至更强的震慑效应！
李达康的视线离开了简报，投向窗外远方京州郊区那片被密集开发占据、又因开发过度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区域。
一个名字，迅速浮现在他脑海中。
“砂石王”——马彪。
京州近十年房地产开发的狂飙突进，离不开基建的疯狂铺开。
而基建的灵魂，便是砂石。
从京州郊区到周边县市，十数年如一日垄断着砂石开采、运输和供应的，正是这个靠暴力起家、以凶狠着称的马彪。
他的彪沙公司，几乎把控了京州七八成的砂石市场。
强买强卖、欺行霸市、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恐吓威胁竞争对手甚至是工地开发商，暴力控制采砂河道……
各种关于他的劣迹斑斑的传闻从未断绝。
多次举报，多次调查，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传言中，他与京州周边几个区的某些官员，甚至是市里个别执法部门的败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结成了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其行事风格比李天成更加粗鄙、更加凶悍，也更直接地在基层制造着民怨。
是条“地头蛇”。
而且，是条份量不轻的“蛇”。
“就是他了！”李达康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他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通知分管副市长、公安局长、纪检书记、国土局长、税务局长……立刻到市委一号会议室开会！”
“紧急会议！”
没有一句废话。
李达康做事，雷厉风行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市委一号会议室，气氛从未如此凝重过。
李达康端坐主位，面色冷峻，目光扫过每一位正襟危坐的核心班子成员。
没有任何开场寒暄，他直接将手里的资料往会议桌中央一推，言简意赅：
“‘雷霆风暴’已经在全省打响，第一刀斩落李天成父子，省里做了示范，京州绝不能做看客！”
“马彪！京州郊区砂石行业的毒瘤，彪沙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我们京州必须立刻拿下的靶子！”
“此人不除，民愤难平！京州的长久治安、市场秩序就是一句空话！”
“这不是商议，是命令！”
“各部门，立刻组织精干力量，成立‘沙暴’专项调查组！”
“公安为主力，纪检、国土、税务协同！”
“三天！”李达康竖起三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钢铁般的意志，“三天之内！”
“第一，我要看到彪沙公司成立至今，所有能够形成证据链的犯罪事实！非法经营、强买强卖、涉枪涉暴、操纵价格、偷税漏税、冲击国家机关、行贿官员…一条都不能少！”
“第二，给我把和他勾结的官员、充当其保护伞的人员名单，精准无误地挖出来！”
“第三，行动预案同步准备！抓捕、取证、查封、冻结，必须一步到位，确保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我亲自挂帅！”
“散会后，立刻行动！”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李达康话语的回音在每个人耳边震荡。
分管副市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公安局长眉头紧锁。
纪检书记目光闪烁。
国土局长手心冒汗。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李达康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扑面而来的压力。
没人敢质疑，没人敢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