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雨柱下班回来,挎包里除了那俩专门应付贾家的“猪食”饭盒,偶尔也会多出一个用干净纱布包着的、他自己掏钱掏票做的炒饼。不多,就一小份,那是他留给自己的宵夜,或者说是对自己一天辛苦的犒劳。
但这香味瞒不住人。
有时候他刚进院门,正在玩闹的孩子们就会吸着鼻子围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个鼓囊囊的挎包。大人们虽然不好意思直接要,但那眼神里的渴望,何雨柱看得分明。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掰一小块分给追着他叫“傻叔”最甜的小当或者槐花,看着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跑开,他脸上也会有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至于棒梗?那小子只会梗着脖子瞪他,何雨柱全当没看见。
对秦淮茹,何雨柱的态度始终复杂。那张脸让他心绪难平,她的处境也确实让人同情。在食堂打饭时,若是秦淮茹排在炒饼的队伍里,轮到她了,何雨柱手里的勺子总会下意识地往深里再挖一下,让那炒饼堆得冒尖,几乎要盖不上饭盒盖。偶尔,还会从底下多捞出几根掩藏的肉丝。
秦淮茹每次接过那沉甸甸的饭盒,都会飞快地抬眼看他一瞬,那眼神里有感激,有窘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然后便迅速低下头,低声道一句“谢谢傻柱”,匆匆离开。何雨柱从不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喊“下一个”。
而对待许大茂,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许大茂这人,嘴馋,心眼小,又爱占便宜。听说傻柱的炒饼成了香饽饽,自然不肯落下。每次端着饭盒晃到窗口,下巴扬着,用那副令人讨厌的腔调嚷嚷:“傻柱!给哥来份炒饼!多来点肉丝啊!”
何雨柱眼皮都懒得抬,手里的勺子变得极其“公正”,甚至比给别人打的时候还要浅上几分,颠簸得格外利索,确保每一根饼丝、每一颗豆芽都均匀分布,绝不让他多沾一点油水。
许大茂看着饭盒里那明显少了一截的炒饼,顿时就不乐意了,敲着窗口:“哎哎哎!傻柱!你他妈手抖什么?就这么点?喂鸟呢?别人都冒尖,到我就这么点儿?你故意的是吧!”
何雨柱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手里掂着大勺,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许大茂,厂里定量,一人一份。嫌少?行啊。”
他用勺子敲了敲锅边:“看见没,锅底就这么多了。你想多吃点?也不是不行。多加一两粮票,我给你再加一勺。”
“你!”许大茂气得脸都歪了,“你怎么不去抢啊!别人怎么不用加?”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何雨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许放映员天天吃香喝辣的,还在乎这一两粮票?要不要?不要赶紧让地方,后面人还等着呢。”
后面排队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许大茂,买不起就别挡道!” “傻柱,赶紧的,给我来一份!”
许大茂被挤兑得下不来台,看着那所剩无几的炒饼,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掏出一两粮票拍在窗口:“妈的!给你!加满!”
何雨柱这才慢条斯理地给他加了勉强够一勺的量,扣在饭盒里,依旧没多少。
许大茂端着那付出额外代价才换来、却依旧不如别人多的炒饼,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何雨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冷哼一声。
对付这种人,就得这样。
杨厂长要来视察的日子,终于到了。
食堂提前一天就停了火,全员上阵,锅碗瓢盆全都搬出来用碱水刷得能照出人影,地面用洗衣粉水冲了又冲,刮掉了积年的油垢,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锃亮。何雨柱跟着忙活了一天,腰酸背痛,感觉比颠一天大勺还累。但看着焕然一新的操作间,他心里那点对转正的渴望烧得更旺了。
再累也值!
晌午前,厂办的人先来打了招呼,说杨厂长一会儿就到。食堂里顿时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紧张,王德发主任脑门上的汗就没干过,来回踱步,不停地整理着他那身崭新的蓝布工作服。
何雨柱倒还沉得住气,该准备什么准备什么。等到快开火的时候,他直接去仓库领了一大块早上刚送来的新鲜瘦肉,红白分明,但瘦多肥少。
刘岚正帮着切配菜,一看他手里那块肉,眼睛都瞪大了,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急道:“哎哟我的傻柱!你疯啦!领这么瘦的肉?一点油膘都没有!领导来视察,你得做点油水足的啊!红烧肉,粉蒸肉,哪样不比这干巴巴的瘦肉强?这玩意儿做出来又柴又硬,谁爱吃?你这不等着挨批评吗!”
何雨柱手里掂了掂那块肉,手感紧实,纹理清晰,是块好料。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说了一句:“岚姐,放心吧。肥肉谁都会做,显不出手艺。越是这不讨巧的玩意儿,做好了,才越显功夫。”
刘岚被他这话噎得直瞪眼,还想再劝,可见他已经拿起刀,开始顺着纹理切肉条了,那副笃定的样子,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觉得这傻柱今天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开始胡闹了。
何雨柱手起刀落,肉条切得又快又均匀,粗细一致。然后取来盆,放入肉条,加了酱油、少许料酒、一点点糖和盐,最关键的是他偷偷磨细了带来的胡椒粉,撒了不少进去,反复抓捏,让每一根肉条都均匀裹上酱料入味。最后,又磕了两个鸡蛋,只要蛋清,再加了点淀粉,再次抓匀上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旁边的刘岚和其他几个帮工一愣一愣的。这手法,不像做大锅菜,倒像是国营饭店里大师傅的做派。
腌制的功夫,何雨柱也没闲着,调面糊,控制火候,一大锅油已经烧热。
等到肉条腌得差不多了,他捻起一根,均匀地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顺着锅边,小心地滑入油锅中。
“刺啦——”
一声轻响,油面泛起细密的泡泡。那裹着面糊的肉条在热油里迅速定型,表面泛起诱人的金黄。
一根,两根,三根……何雨柱动作不紧不慢,却异常稳定,一根接一根地下锅。
很快,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焦香、肉香和独特胡椒辛香的浓郁气味,猛地从油锅里爆发出来,如同实质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操作间,甚至压过了其他灶台上炖煮的菜品的味道。
“嚯!这什么味儿?这么香!”有帮工忍不住吸着鼻子惊叹。
“是傻柱那边……炸什么呢?太香了!”
就连一直紧张踱步的王德发也被这香味吸引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看着,小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期待。
操作间里,原本因为领导视察而有些压抑沉闷的气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香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何雨柱的灶台张望。
油锅里,一根根金黄色的肉条沉沉浮浮,滋滋作响,散发出无比诱人的光泽和气息。
何雨柱全神贯注地盯着油温,用长筷子轻轻拨动着,确保每一根都受热均匀。
他心里清楚,这第一关,算是过了。这香味,就是钩子,已经牢牢吊住了所有人的胃口。
接下来,就等杨厂长这尊真神了。
视察的队伍终于到了食堂。
杨怀民厂长走在最前面,五十岁上下年纪,身材保持得不错,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温和但又不失威严的笑容。食堂主任王德发和后勤处的李怀德主任一左一右陪着,小心地介绍着情况,后面还跟着几个厂办的工作人员。
一行人先从就餐区开始看。桌椅板凳都擦得锃亮,地上不见半点油污残渣,窗户明净,墙上还贴了几张新的节约粮食的宣传画。杨厂长边走边点头,显然对卫生状况很满意。
转到操作间,更是窗明几净。所有的炊具都摆放整齐,灶台瓷砖擦得反光,就连平时藏污纳垢的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食堂工作人员全都换上了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工作服,系着干净的围裙,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王德发在一旁陪着笑,详细介绍着食材采购、卫生管理和为工人服务的各项措施,话说得滴水不漏。李怀德偶尔补充两句,语气沉稳。
杨厂长听得频频点头,脸上笑意更浓:“不错,不错!老王,老李,你们食堂这一摊,搞得很有样子嘛!工人同志们能吃得好、吃得放心,才能更好地抓革命、促生产!”
王德发和李怀德连忙谦虚,但眼里的得意藏不住。
很快就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品菜。
几个灶台的大师傅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红烧肉油光红亮,肥而不腻;四喜丸子个头硕大,汤汁浓郁;红烧鲤鱼烧得形态完整,酱香扑鼻……这些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好菜,显然是下了血本。
杨厂长和两位主任依次尝过,都是赞不绝口。能在食堂吃到这种水平的菜肴,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随行人员也跟着沾光,吃得满嘴流油,气氛十分融洽。
轮到何雨柱这边时,其他菜已经吃得七八分饱了。
王德发赶紧介绍:“厂长,李主任,这位是何雨柱同志,咱们厂的食堂学徒工。别看他年轻,手艺可是这个!”他翘了翘大拇指,“特别是他那炒饼,工人们都抢着吃!今天他还特意准备了一道新菜,说是要请您指点指点!”
何雨柱适时地将那一大盘刚刚复炸出锅、堆得小山一样的椒盐排条端了上来。
菜还没到跟前,那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焦香、肉香和胡椒辛香的浓郁气味就先冲了过来,瞬间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将之前那些大鱼大肉的腻味都压了下去。
“嚯!这什么味儿?这么香!”杨厂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李怀德和王德发也好奇地看过来。
等到盘子放下,众人一看,更是眼前一亮!
金黄色的肉条,一根根外皮酥脆,色泽均匀,像极了秋日阳光下饱满的麦穗,堆叠在一起,视觉上就给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厂长,各位领导,请尝尝,椒盐排条。”何雨柱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干劲。
杨厂长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根。入手感觉外皮酥脆,却并不硬硌。他吹了吹气,放入口中。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外层的面糊极薄极酥,里面的肉条却异常嫩滑,几乎是入口即化,咸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合着恰到好处的椒盐辛香,极大地刺激了味蕾,让人食欲大振!
“嗯?!”杨厂长眼睛猛地一亮,咀嚼的动作快了几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好吃!外酥里嫩,汁水足!味道也好!香而不燥!”
李怀德和王德发见状,也赶紧下筷子。
“唔!确实不错!”
“这口感……绝了!傻柱,你小子行啊!”
其他随行人员也纷纷动手,一时间,只听到一片咔嚓声和满足的赞叹。一大盘排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
杨厂长意犹未尽地又夹了一根,仔细看了看断面,问道:“小何同志,你这排条是用什么肉做的?口感这么嫩,不像一般的肉啊。”
何雨柱恭敬地回答:“报告厂长,用的是咱们食堂库房里积压的纯瘦肉。”
“纯瘦肉?”杨厂长愣了一下,明显有些意外,“就是那种工人们都不太爱买,嫌柴的瘦肉?”
“是的,厂长。”何雨柱点头,“那种瘦肉直接做菜确实容易发柴。我是先用调料腌制入味,锁住水分,再裹上薄糊快速炸透,这样就能保持里面的鲜嫩。”
杨厂长听完,脸上露出极为赞赏的神色,他转头对李怀德和王德发严肃地说道:“怀德同志,德发同志,你们都听到了?看看!这就是动脑筋,想办法!”
他指着那盘即将见底的排条,语气加重:“我们厂食堂,乃至其他厂矿企业,恐怕都积压了不少这种工人同志不爱吃的瘦肉,造成了不小的浪费!小何同志这个方法好!化腐朽为神奇!既改善了伙食,又避免了国家资产的浪费!”
他看向何雨柱,目光里充满了肯定:“小何同志,你这个方法,一定要好好总结,在全厂食堂推广开来!尽快把库存的瘦肉消化掉!这就是实实在在地为国家节约,为工人谋福利!做得非常好!”
“是!厂长!我们一定抓紧落实!”李怀德和王德发立刻挺直腰板保证,两人看向何雨柱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喜和嘉许。
王德发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偷偷朝何雨柱投去一个“好小子,真给我长脸”的眼神。
何雨柱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微微躬身:“谢谢厂长肯定!我一定努力!”
成了!
这转正的名额,看来是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