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超越绝对零度
卧室的面积不大。
双人床、衣柜以及叠放在一起的整理箱占用的大部分空间，再加上刘天昊和虞乘风，卧室内几乎容不下别人站立的地方了。
双人床算是整个公寓内最整洁的部位了。枕套、床单和被套图案统一，淡蓝色的底色，花纹朴素，自有一种冰凉清新之感。关键是以上三件套几乎是崭新的，被子叠放好放在床头，枕头放在被子上，从被套和床单仍然可以看出横竖相见的褶皱，间隔约有一尺多，显然是从包装里拿出来才没多久。
刘天昊贴近观察，闻到崭新床上用品特有的味道，其间还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水味儿，引人遐想。
“显然这个卧室最近住过人。”刘天昊自言自语道。
“我说的发现是这个，你看！”虞乘风在整理箱上发现了一份《南阳晨报》，日期是今天。
“这说明起码在今天早上，这里还有人。”刘天昊再一次缩短了时间范围。
“客厅里飘着灰网，卧室却换了崭新的三件套，这不矛盾吗？”虞乘风提出了疑问。
“我觉得这恰恰说明了居住者的想法。”刘天昊分析道：“居住者购买了崭新的三件套，说明她觉得屋子里脏。但是你注意没有？三件套上面并没有闻出洗衣粉或是清洁剂的味道。正常情况下，刚买的床上用品其实并不干净，多数人都会洗完后再铺盖，居住者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是她没有洗。这说明时间上太仓促了，她没有那么多闲功夫清洗晾晒，因为这只是个临时住所，要不是她爱干净，实在不愿躺在原来已经轻微发霉的旧床单上，她也不会临时买新的了。”
“那她为什么不住店呢？”虞乘风随口问道。
“如果居住者是冷仙琦，她和这两件案子有关，她因为担心暴露肯定不会住酒店！”刘天昊说道。
刘天昊蹲下来，继续查看卧室里的每个角落，生怕漏掉细节。忽然，他在床边的纸篓里发现了几张揉成了团的废纸，其中的一张像是便签纸。他将纸团拿出，小心翼翼地再次展开铺平。
纸片不大，从纸张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从六十四开的记事本上掉落下来的残页，最难得的是，上面可以看见中性笔写着的娟秀的字迹！只可惜，上面本来只有寥寥几个字，还被反复划得密密麻麻，原来的字迹基本看不清了。
“用这么小的纸张写日记，不嫌累吗？”虞乘风疑惑道。
“不方便，有时候就是方便！”刘天昊举起纸片说道：“这种小本可以随时揣在衣兜里，便于携带，想到什么拿出来就能写。虽说现代电子技术发达，智能手机普及，却还有些人坚持使用传统的方式记录。”
“可惜啊，这上面的字被划得看不清了。”虞乘风颇为惋惜。
“你就知足吧！”刘天昊安慰道：“这应该是她走得匆忙，忘了倒纸篓。别小看这张纸，里面可能有着大发现。”
说完，刘天昊将纸片翻转了过来仔细观察，在看似乱七八糟的划痕背后，有几个模糊的字迹还是透了出来。
在纸上写过字的话，如果比较用力，那么再反复来回划，原来的字迹相当于受到了均匀的力，还是会透过纸背印过来，除非原来的字迹很轻或者之后的涂改极其均匀。
刘天昊就是刘天昊，不但有强悍的逻辑推理能力，更有其独到的观察力。
这些划痕在他的眼中慢慢变淡，留下几个模糊的字迹逐渐显露出来：幸福大街。
刘天昊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浓眉紧锁，这也是他正在认真思考的标志。
居住者的身份可以确定了，因为刘天昊来之前再次详细地浏览了冷仙琦的资料，甚至连她的笔迹也认真记忆过，那种隽永工整的字体让人印象深刻。而这篇日记上的字体，与冷仙琦本人的字迹几乎完全一样，基本可以判断是其本人所写。
“看到什么了？”虞乘风眼中的纸片仍旧是一团麻。
“幸福大街，应该是她要去的地方。”刘天昊说道。
“幸福大街是南阳的主干道，全长十几公里，找她可不容易。”虞乘风觉得毫无头绪。
“冷仙琦，冷……塑料雪花片！”刘天昊头脑飞速运转，似乎又抓到了什么……
这一次调动的警力很多，幸福大街是为数不多的贯穿南阳市区南北的主干路之一，道路两侧既有住宅区和商业中心，也有学校医院及工厂，社情复杂，排查起来难度很大。
刘天昊和虞乘风也在去往幸福大街的路上，其余的队员们也从局里直接赶过去了，他们约定在大街中段的富民市场门前集合。
虞乘风的驾驶技术很老练，大切诺基的速度不慢，但乘客感觉不到太大的晃动，用刘天昊的话说，虞乘风开车叫人放心、舒心，这对于一名司机来说算是相当高的评价。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在车里他可以专注思考，有时候甚至比在队里想事情还有效率。
车渐渐驶入繁华地段，车头转弯，街边甚是醒目的“雪花，勇闯天涯”的巨幅广告映入眼帘。
“昊子，你看那广告牌子上的雪花，跟谷艳萍手里拿着的那个塑料的像不像？”虞乘风半开玩笑地说道。
雪花？冷？
刘天昊突然打了个指响。
冷仙琦，名字中就带个冷字，当年更是号称冷美人。雪花是寒冷气候下的产物，雪花会不会暗指冷仙琦呢？
在谷艳萍的死亡现场留下了指向冷仙琦的符号，这意味着什么？冷仙琦会是下一个遇害者吗？
“如果把冷仙琦和雪花联系在一起，会不会太牵强？”刘天昊把此刻的想法讲了出来。
“真有你的，昊子！我之前看见了那个符号也觉得古怪，可是具体的含义总是琢磨不透。”虞乘风紧握方向盘，表情兴奋。
“可这只是一种猜测，没有证据，真相是什么还很难说……”刘天昊并没高兴起来。
富民市场附近，一处废旧的院落，曾经的国有工厂厂房已经废弃，空旷的大院杂草丛生，暮色映衬下，格外荒凉。
这里被重案组设置为临时指挥部的地点，因为此处方便人员车辆聚集，而且再距离上处于整个幸福大街的中心，方便调派人手。
先行抵达的民警向刘天昊汇报着：“刘队，院落和厂房已经搜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
刘天昊虽说年轻，指挥能力却属一流，他短暂而迅速的明确分工之后，各小组奔赴各自负责的区域，开始地毯式搜查。
一张针对幸福大街的大网徐徐拉开。
刘天昊暂时没有离开工厂大院，他站在齐腰高的衰草前，望着残破的废旧厂房出神。这次派出的人手算是迄今为止最多的一次了，而且都属于各单位的精干力量。他对这些战友们是信任的，他们完全能够胜任搜查任务。所以，在搜查具体某一处地点这一类的任务上，多他一个人实际上帮助并不大。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只残留些许余晖，恋恋不舍地盘踞在天边的角隅，无边无际的黑暗，已汹涌袭来。
看着这样的天色，刘天昊心里暗暗着急。幸福大街太长了，尽管已经加派了人手，可是很有可能直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那个冷美人冷仙琦，还有机会看见明天清晨的太阳吗？
刘天昊开始回忆自高鹏宇和谷艳萍被杀的案发现场开始的一系列细节，企图在其中找出一些关联。
看着刘天昊紧锁的眉头，虞乘风忍不住劝慰道：“你也别太着急的昊子。”
说着，作为英超忠实拥趸的虞乘风，作出了足球裁判开赛前主持调边儿的标准动作，拿出一枚硬币弹向空中，硬币下落后被迅速地盖在了手背上。
“硬币猜边儿，让老天爷告诉咱们去哪儿！”虞乘风半开玩笑地说道。
刘天昊猛地抬头，突兀地问道：“乘风，你刚才说什么？”
“啊？”虞乘风感到莫名其妙，“哦，我说的是让硬币告诉咱们去哪儿……我看你愁眉苦脸的，就那么一说！”
刘天昊眼前一亮，迅速将虞乘风手里的硬币夺了过来，反复端量，口中赞叹道：“乘风啊乘风，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
“我没听懂，你不会真的想猜硬币吧？”虞乘风没反应过来。
刘天昊举起硬币，微笑道：“当然不会，不过你无意中说的话提醒了我，咱们刚才分析过，但就雪花图案来说，代表的可能性很多，可能是指代目标冷仙琦，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含义，可把它和硬币联系起来看，就又不一样了。”
虞乘风没有说话，他知道刘天昊还有下文。
果然，刘天昊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刚才咱们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太过紧张了，我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已经发生的两起案件都有杜鹃花，这肯定有其独特的含义，但绝对不是杀人预告线索。高鹏宇案中硬币才是预告杀人的线索，于是谷艳萍死于硬币。谷艳萍被杀现场又留下了雪花，问题来了。雪花怎么杀第三个死者呢？”
虞乘风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把人冻死！”
刘天昊道：“有时候也不能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那样的话反而会抓不着头绪。”
虞乘风挠了挠脑袋：“你的意思是冷库？”
刘天昊意味深长地一笑。
……
在希腊神话传说中普罗米修斯是火神，偷了火种给人类，让人类可以在漆黑的夜晚拥有光明和温暖，让人类能够在寒冷的严冬得以生存。
冷虽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却足以致命。
寒风来临时，人们可以穿上厚厚的衣服，也可以躲进坚实的房间，还可以生起一堆篝火，再烤些美味的肉。
可人心寒了，任你火焰再高也暖和不起来。
孤魂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但他还是感到阵阵发冷，薄薄的军用被已经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感到四处透风。
他不时地打一个喷嚏，还顾不上流下来的鼻涕，紧接着几声咳嗽把他的脸催得通红。
每次生病，他都能体会到她在生命最后那点时间里的恐慌，身体由外到内而冷，人心却是由内到外而冷。
在梦境里，他总是不顾一切地扑向她，想抱着她给她温暖，可他跑得越快，她离他的距离就越远。
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令他的心滴血！
身体的冷一杯热茶、一堆篝火、一床棉被就可以解决，但内心的冷呢？
能让人有瞬间掉入万年冰窟感觉的不是自然界的寒冷，而是人心。
超越绝对零度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