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爱上孤魂
ICU病房总是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那声音象征着生命，一旦声音变得刺耳时，就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结束。
一个美丽的女子躺在床上，脸上全无血色，甚至比雪白的床单还要白。毫无生气的身子连接着各种颜色的管子和细长的检测线。只有旁边显示器上微弱跳动的信号和不断重复的滴滴声，提示着人们这具美丽的躯体一息尚存。
厚实的玻璃窗外，刘天昊凝视着病房里的女子，思绪复杂。
他不住地祈祷冷仙琦不要死，虽然他知道，身为一名自诩无神论者的警察，这样的想法的确有些荒谬。
可刘天昊实在不愿眼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告别世界，也许她之前曾经犯过错，那就让法律来公正地宣判，而不要采取这样的方式。
冷仙琦现在能够躺在医院里而不是在停尸床上面临韩孟丹的手术刀，与刘天昊的及时发现是分不开的。虽然凶手仍然在逃，但从杀人狂魔的手中抢得了半条命，这总算是个进步。
在刘天昊心中，始终认为让正义得到伸张，让坏人伏法是职业的不变信条，然而，如果能够在这个基础上去拯救生命、去帮助人，那又是一种不同的境界，也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如果冷仙琦能够醒来，那么作为系列案件目前为止最为重要的证人，她所提供的信息必将是十分关键的，也许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凶手能否最终被抓获，案件能否最终告破。
冷仙琦的命不光是她自己的，背后甚至还关联着是否有其他处在威胁之中而昏然不觉的人能够得救，还有那个神秘的杀人狂魔能否伏法。
医生的话让有些萎靡的刘天昊精神一振，冷仙琦暂时性命无忧，很有可能在十二小时内醒来，但是这位年轻的主任医师还是出于医学上的严谨嘱咐道：“病人内脏受到过重击，虽说已经引流并止血，生命体征仍不稳定，即便她醒来了，也不要掉以轻心，而且她还受到了大面积的冻伤，随时会爆发感染而殒命。”
目送医生们离开后，刘天昊吁出一口气。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等，等冷仙琦醒来，那时神秘的凶手将变得不再神秘，终将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系列案件也将终结。
虞乘风走到刘天昊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昊子，你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去睡会儿吧。”
刘天昊感觉到头脑一阵眩晕，急忙咳嗽两声，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盯着她，一旦她醒来……”
“我明白！放心吧！”虞乘风憨憨一笑。
刘天昊被虞乘风的乐观态度所感染，恢复了几分顽皮：“要不我把文媛调来陪你吧，保证你不会困！”
虞乘风又是憨憨一笑：“别闹！”
……
大切诺基稳稳地在街道上行驶着，刘天昊打开车窗，一股两双的空气冲了进来，刚才的困倦和眩晕感立刻消失不见。
他突然想起了他。
刘天昊小时候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会找叔叔刘明阳，刘阳明仿佛无所不能，能给小刘天昊的任何问题做以解答。
好久没有见叔叔了！
刘天昊心中觉得有些愧疚，这段时间他忙于破案，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已经把叔叔忘在脑后。
……
南阳市监狱建在市郊两座大山之间，虽谈不上风景秀丽，却也是路树成荫。
刘明阳直溜溜地坐在接待室，手上那副明晃晃的手铐巧妙地遮掩在衣袖里。身后的警察冲着刘天昊点点头，把头撇向一边。
“你不该来看我！”刘明阳的眼神依然犀利，看得刘天昊有些不自在。
“你是我叔，这是无法改变的。”刘天昊回道。
刘明阳一笑：“你长大了，能反驳我的话了。”
“人都会长大，也都会变老。”刘天昊看向叔叔已经有些发白的鬓角，心里一阵酸痛。
“你的事我从电视上都看到了，好样的！”刘明阳竖起了大拇指。
“叔，以前的案子我总是能发挥自如，可这件案子……我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无从下手，所以……”
“所以你来找我了？”刘明阳问道。
“我也想您了！”
“要不是你来，我都已经忘了我曾经是一名警察。”刘明阳苦笑一声。
“叔……”
刘明阳摆了摆手，手铐随着动作漏了出来。
“案子我从新闻都看了，王佳佳很有意思，你应该多和她接触，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另外，这种预告杀人案往往凶手智商比较高，以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态作案。”刘明阳缓缓地说道。
“猫捉老鼠！”
“你们是老鼠！”
刘天昊干笑了两声：“如何破解？”
“你总是皱着眉头疙瘩怎么破？”刘明阳笑着说道。
“哦……”
“从前那个欢乐的小昊子去哪儿？他不会来，这案子破不了！”刘明阳意味深长地说着。
一旁站着的狱警咳嗽一声，把手表示意给刘天昊，轻声说道：“刘队！”
刘天昊眉头逐渐舒展开，说道：“谢谢叔！”
刘明阳起身离去，临出门前冲着刘天昊做了一个奋进的姿势。
……
刘天昊的心情好了不少，开着车在街道上行驶着，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韩孟丹打来的。
“喂，孟丹！”
韩孟丹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听你的声音语气轻松，冷仙琦醒过来了？”
“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冷库中的血迹和指纹都化验对比了，没有结果，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凶手没有案底，现在只能靠冷仙琦了！”
“明白，我现在正赶往医院，我预感她很快就会醒过来。”刘天昊说道。
“嗯，但愿吧！”
……
铁打的汉子也无法抵御源源不断的疲倦，虞乘风几乎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头一歪就醒过来，过一阵头又开始慢慢歪过去。
刘天昊悄悄地走到虞乘风面前，轻轻地咳嗽一声。
虞乘风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配枪上膛瞄准前方，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刘天昊赶紧躲开枪口，半开玩笑道：“别开枪，队长——是我啊！”
虞乘风清醒过来，十分配合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啊！”说着把枪放回了枪套里。
这是当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在春晚小品里的经典片段。前一阵子刘天昊和虞乘风一起在队里值班，把一个嫌疑人送到看守所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他俩都睡不着了，于是无聊之下在值班室看起了电视，正好放到这一段，逗得他俩前仰后合。
他俩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么放松地开开玩笑了。
刘天昊把一袋汉堡递给虞乘风。虞乘风也没客气，拿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
“说真的，昊子。我挺佩服你的。”虞乘风坐回椅子上，边吃边说道：“要不是你发现端倪，冰美人真就冻成冰棍儿了。”
“人还没醒吗？”刘天昊微笑道。
“还没，我看你的眼皮发沉，让你回队里睡会儿你还不干……”虞乘风汉堡吃得太急有些噎得慌，赶紧喝了口矿泉水，接着道：“你坐在这儿眯一会儿，有事儿我喊你。”说着，虞乘风把大衣扔给刘天昊。
一旦稍微放松下来，刘天昊忽然觉得整个身体好像散了架一样，极度疲乏加上头晕目眩。他不再推辞，斜靠在已经被虞乘风坐出温度的塑料椅上，用大衣盖住上半身，缓缓地闭上眼睛。
困意，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昊子，昊子！冷仙琦醒了！”刘天昊在朦胧中听到了虞乘风的声音。
刘天昊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走！”
“你别急啊！大夫还没出来呢。”虞乘风手指ICU病房里的方向。
刘天昊向透过玻璃向屋子里望去，几名年纪稍长的大夫出现在了病房，而且在他们的簇拥之下又多了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医生在详细观察冷仙琦的状态，看样子应该是个专家。
老医生俯下身体向冷仙琦询问着，冷仙琦两眼却是一片茫然，不住地摇着头。
刘天昊心中暗喜。虽然此时的冷仙琦状态显得极度虚弱，面色惨淡如纸，但她毕竟苏醒了过来。只要挺过了这一步，接下来的恢复就不是问题了。
在病房大门开启的一刹那，刘天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忙问道：“我们能进去吗？”
“我说你这个小同志啊，着什么急，病人现在很虚弱！”当先走出来的老专家扶了扶金丝眼镜，说道：“她现在的状态还不算稳定，经不起刺激。如果发生什么别的情况，后果你们公安也承担不起！”
刘天昊听罢，本想叹一口气，想起叔叔的话，他笑了笑，问道：“危险期过去了吗？”
老医生托了托眼镜说道：“还不好说，而且，病人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不太……不太正常！最好进行心理干预，之后你们再询问吧。”
“好的，谢谢您！”刘天昊第一时间想到了大师姐赵清雅，她是南阳市数一数二的心理专家，如果能出马……
刘天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他犹豫一下，还是拨了号码。
“喂。”慵懒而富有女生磁性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师姐，是我。”
“知道，大半夜的你干嘛？发春啊！”大师姐朦胧状态的声音很具有诱惑力，走廊又很安静，一旁的虞乘风听得清清楚楚。
“师姐，我有事求助，这事儿必须得心理专家才行。”刘天昊说道。
“靠，队里好几个心理辅导师，你非得找我，不行，得睡觉。老得快没人要啊！”
“这事儿必须得是南阳市排名第一的心理专家才行。”刘天昊笑着说道。
“唉，好好的一个觉又没了，请姐姐吃早餐啊！”
“行，没问题！”刘天昊满意地放下电话，冲着虞乘风挤了挤眼睛。
……
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女人再次睁开眼睛，她面容憔悴，两眼空洞无神的望向天花板，不知她的思维是由于太过混乱还是暂时停滞，总之，她表现出来的，是有些过了头的平静。
刘天昊和大师姐赵清雅轻手轻脚地搬来两把凳子坐了下来，生怕弄出多余的响动而干扰冷仙琦脆弱的神经。
刘天昊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冷女士！看到你能够苏醒过来我们真的很高兴。哦，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我叫刘天昊，这位是我的同事赵清雅。”
冷仙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眨了几下眼睛。
刘天昊的语气比平时要显得柔和得多：“非常抱歉，按说你刚苏醒，不该受到打搅。可在你之前，南阳市接连发生了两起虐杀案，凶手的手段极其残忍，你是第三名受害者，我想问你，凶手是谁？”
冷仙琦的眼神终于动了动，看了一眼刘天昊，又看了一眼赵清雅，随后又恢复平静。
赵清雅接着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冷仙琦嘴唇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刘天昊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他原本以为冷仙琦苏醒后就可以掌握嫌疑人的信息，却没成想竟是这样。
“冷女士……”
赵清雅立刻拍了拍刘天昊的胳膊阻止了他继续问话。
“有点不对劲儿！”赵清雅凭借着职业敏感性说道。
冷仙琦突然双手抱住头，所在床的一角，表情异常痛苦，道：“痛！好冷！痛，冷！”
话音未落，冷仙琦开始抽搐起来。
赵清雅急忙按下了呼叫医护人员的按钮。
值班大夫和护士很快赶来，立刻对冷仙琦进行抢救。一名护士很有礼貌地向刘天昊和冷仙琦做了个“请”的手势。
……
王佳佳和助手穿着厚厚的军用棉大衣走进冷库。
冷仙琦已经被送到医院，现场早已勘察完毕，警戒带散乱地放在一旁。那把绑着冷仙琦的绳子已经冻成一条条的冰棍，椅子上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
王佳佳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冷库。
她本来很自信，对一切自信，以为是能掌控一切的女王。没想到孤魂却是例外，仿佛真的像魂魄一般，无处不在，却又看不到摸不着。
她并不知道孤魂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给一个网络媒体的记者提供杀人线索，又不让她报警。
号称神探的刘天昊在她面前，她能应付得绰绰有余，还有神秘的副所长齐维，虽说眼睛可以看穿人，却依然可以应付自如，可当她面对孤魂时，却有一种致命的无力感。
孤魂几乎是完美的，以无懈可击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甚至感觉自己有些爱上孤魂了，这种感觉和刘天昊的感情不一样，说不出但又让人心痒痒。
也许不止一个女生喜欢孤魂吧！王佳佳时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