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县的县衙并不气派,只能说该有的配置都有,但称不上如何好。
如果不是有利可图,没有哪一任主官愿意修衙门。毕竟有那些银子,落到自己手里多好,给上边打点一下也进步进步。衙门修的再好,给上面的银子也不能少一分,实惠落不到自己身上,那也是无用。
或者换句话说,不是这些当官的不愿意修衙门,而是这种搞建设来钱太慢了,甚至于修建衙门的银子他们可以完全吞了,又何必费劲修衙门给后边的人享受呢……
尤其是霍山这样的小地方,银子不多,那自然更要珍惜。
然而衙门不好,衙门里官员住的地方却是不差。
王言随着范昭进了县衙,到了属于知县的院子,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当然还远远称不上多好,但对比同时期一同兴起的衙门的其他建筑来说,显然是更好、更新的,一看就是日常的维护不差,也是经过了多轮修缮。
此时在院子里,已经支起了一张桌子。有三人听见动静站了起来。
范昭挨个的介绍:“王兄弟,这是本县知县王云景王大人,这是县丞康临,主簿徐竟洲。”
“草民王言,拜见三位老爷。”
王知县哎呦一声,赶紧上前几步,把臂扶着要躬身行礼的王言:“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有什么草民、老爷的?你这不是骂人呢?来来来,入座入座,早听你英雄之名,是过江的猛龙,今天咱们兄弟可是要好好喝上几杯,也让我们这些读书人沾沾你的英雄气。”
王言笑呵呵的坐下,由着知县大老爷给他倒酒:“我听人说英雄气短,我可不想当英雄,大老爷也要注意,这英雄气沾不得,真要短了气怎么办?”
“哈哈哈……”
身型微胖的王知县发出了符合当官的笑声,“王兄弟当真妙人妙语,做了如此义举,却又如此淡泊,气短的是假英雄,王兄弟才是真英雄啊,如此年岁,做了这等大事,更是百年难得一见。来来来,我等敬真英雄一杯。”
王知县很明白,对付年轻人就是要将其高高捧起来。
可惜的是,他以为的年轻人,如果按照年龄来论短长,少说能给他做十六辈祖宗……
喝过了一杯酒,王言弄着筷子夹鱼肉吃:“听闻三位与那白家过从甚密,大有牵扯……”
“哎呦,王兄弟啊,可不敢这么说啊。”县丞康临连连摆手,“我们都是流官,白家是本地乡绅大户,素有威望,我等来到此地,如何能与这大户少了联系?朝廷的政令落到下边,都指望他们做事呢。不仅仅是白家,杨刘两家也都有联系。”
主簿徐竟洲接话道:“是啊,王兄弟。上面要银子,我们跟谁要?还不都是这三家?你可不能因为白家一家,就说我们跟白家有牵连。莫不是兄弟在那白家找到了什么书信、账簿?那肯定都是污蔑,是白家知道兄弟你神威无敌,要拖我们下水害你,王兄弟,这其中的关系你可得分明啊。”
“康县丞和徐主簿说的是,兄弟啊,如今偌大白家尽在你手,那姓霍的武馆你也接了去,今后本县的商事还不是由你说话?我这个知县别的不行,保证把文书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今后咱们大家一起发财嘛。”
要说还是知县厉害,绝口不提白家是白莲反贼的事情,反而今后还要让王言给他们送钱。
王言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末座的范昭身上:“四老爷啊,我给你说的话你没转告给三位老爷吗?你这不行啊,你看看,这引起了多大的误会,今后又闹出几条人命,人家还以为小人是杀官造反呢。
我说过很多遍了,就想过点儿安安稳稳的日子,多赚些银子,多吃几口肉、喝几口酒,这么简单的愿望,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桌子当官的脸色都难看了,王知县看向了范昭。
“范典史,不知王兄弟说了什么?”
范昭脸色很为难,想死的心都有。回想起前两天他拿了杨家的银子去压力王言的事情,现在简直悔不当初。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自带人下场找事儿开始的。在短短的两天时间之内,霍山县的格局直接来了一出巨变。
作为传声筒,他当然不好把王言说的那么狠的话转告给他的直属上级,那他以后还怎么混?本以为王言会顾忌几分颜面,好歹是个破门知县,哪里想到王言一点儿没惯着,几句话的功夫就开始打直球说白话了。
在王知县等人的注视下,范昭到底还是将王言说的不需要文书也没人敢动白家的东西之类的话重复了一遍。
看着面色更难看的王知县等人,王言貌似责怪的瞪了一眼范昭。
“你看看,误会闹大了吧?要是你昨天跟三位老爷说清楚,让他们有个准备,不抱太多的期望,他们现在哪还有这么难看的脸色?”
此时此刻,没人比这霍山县三巨头更想弄死王言。要不是王言展露出来的果决与武力,以及那种莫名的肆无忌惮,他们哪里会对这么个小畜生笑脸相迎。
王知县强笑着:“王兄弟,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王言乜了他一眼,边吃边说:“我相信你们没想着造反,只是想着捞些银子花。但要说你们什么都没察觉到,那肯定是假话。无非你们都想着,左右呆三年,造反也造不到你们在这的时候,又被人家拿了把柄,也就糊涂着发财了。”
不等王知县等人说话,啪嚓一声,王言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目光淡漠的看着他们。
“可你们没拿我当人啊,欺负我年岁浅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还是以为只有白莲教、天地会敢造反,我这个无牵无挂的没有胆子?
哎呦,大老爷眼泛寒光,杀机毕露啊。我听人说当官最重要的就是养气功夫,要不说你四十多岁还做知县!这边做完那边做!没出息!
是不是想着刀耍的厉害没什么用,现在是火器称雄。武功再高,也抵不过那弹丸穿身,打算让人打我的黑枪?可能还想着联络联络别处的白莲,让他们过来弄死我?”
“王兄弟啊,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呐,你如此英雄盖世,好比那古之项王,我哪敢有那些心思?”
王知县脸色已经不难看了,真是一脸的委屈。
“哎,你这才有几分当官的狗脸。”王言含笑点头,又拿起了筷子,“我年岁浅,确实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索性我就有什么说什么,给老爷们交个底。
今后赚了银子,肯定给你们分一些,大家一起发财,我这个人不吃独食,大家都好那才是真的好。不用急着乐,之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背地里搞小动作,给我找麻烦,那也不能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点你们放心,怎么干我都想好了。比如说你们出城以后,被流民给杀了,或是吃坏了东西,睡错了女人,也或许是衙门走了水。既能弄死你们,又不背上杀官造反的名头,两全其美。你看看,脸色又难看了。”
康县丞说道:“王兄弟啊,你真是误会我们了。俗话说的好,千里做官只为财,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你以为我们这些官老爷看着很容易,躺着就捞银子?不是的,王兄弟。
上边处处要银子,下边呢,又处处勾心斗角,地方上盘根错节。你道我等为何四五十岁,还困在这下县之地?都是读的一样的圣贤书,怎地别人就总督、巡抚,我等就在这蝇营狗苟?就是因为没银子,通不了上边。所以啊,王兄弟,只要大家都发财,那就是好事,那大家就都平安。”
“是啊,王兄弟。”王知县面带真诚,“你实话实说,虽然难听,但也比不说的好,开诚布公嘛,大家心里都有底。我也跟你交个底,只要保证我们正常的考核过得去,别的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下个月县丞就走了,年底我也走,哪里还管这边的事?如此,你可安心了?”
“大老爷此言差矣,哪里是我安心了,是咱们大家都安心。喝酒!”
王言笑呵呵的举起了酒杯……
经过了友好且充分的交流,王言这个外来户算是摆平了官面上的事情,在清廷这边算是有了合法性。至于王知县等人是否情愿,又是否真心,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如他们自己说的,都是要走的流官,没必要跟王言在这里死磕。要是刚来这里的时候可能还不太服,毕竟任期还有几年,实在不好度过,总想折腾一下,但现在他们已经被白家调教过了,陆陆续续都要走人,是真的不会惹麻烦。
没有人比他们更想脱离这个漩涡,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到今后的霍山县是绝对不会太平的……
但是有的人看出来了也没用,他们走不了,比如剩下的杨、刘两家大户,还有县城里的另一个流氓团伙,他们是很忐忑的。
王言能够摆平杨三水,就能弄死刘和尚。能够一夜灭了白家满门,自然也能灭他们杨、刘两家。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陆续的来跟王言表态议和,甚至损失了许多的杨家都明确表示绝对没有怨言,还给王言送了赔礼。杨家给了表示,刘家不能不懂事儿,于是他们也给了一些田产银子,同时也割舍了刘尚和率领的流氓团伙。
这就是这些人的软弱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言用白家满门证明了他的武力以及敢下狠手的决心,剩下的杨、刘两家就老实了。
王言没有再侵吞他们的田产,白家的遗产就足够他做基础了,余下的事情也不能都指望着霍山一地来支援,终究是要向外走的,霍山县这里只是一个基地,是后方。
他兑现了先前的承诺,给那些跟着他一起打仗的流氓的家里分了田,缴获的现钱也发了一些,大家都有收获。战死的,也一样没有落下,早早的就树立了规矩,让大家都有盼头。
同时他也整合了刘尚和一伙、武馆一伙,以及他自己的这一伙人,一番挑挑拣拣,再加上新招募的青壮,搞出了两百人的队伍。
而后整合了县里的资源,组成商队,按照原本的三家大户的渠道外出贸易,由武馆的走过镖的人护卫。
王言没有去,他不怕别人骗他,也不怕货物被劫,人员损伤。事情早晚有翻出来的时候,这些人逃不脱他的手心。至于货物被劫,人员损伤,等他腾出了手,自然会出去连本带利的都找回来。真说起来,他反而希望有人劫他的货。
相对来说,目前更重要的是留在霍山稳定、经营后方。
要把新秩序建立起来,也要把手下的青壮们训练出来,这个事儿是与走镖、外扩以及本身的势力壮大相辅相成的。训练好了人手,就能不断的轮换走镖以及做生意,就能将触角延伸出去。
也是借着这一套体系的运转,能够供养更多的人,收集到更多的信息。比如沿途的各种势力,别地的具体情形等等,都是有重大作用的。
而经营霍山最重要的一点,自然就是来到这里的初衷,做山匪!
他找了熟悉山中情况的百姓随同进了山,利用大半个月的时间登高、勘查,最终选定了一处更加易守难攻,更加安全的巢穴。
世上没有万全,这里将来就是十万大军战斗的边缘战场,没有固若金汤的堡垒,伟大的马奇诺防线也是不堪一击。
使人安全的,是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相比起费尽心思的啃霍山,更重要的当然是外面的舒城、六安,是合肥,是中原。
王言光明正大的在山里搭匪窝,在城外结阵训练手下青壮,看得杨、刘两家大户以及王知县等人战战兢兢。这比白莲教生猛多了……
以致于杨刘两家又主动拿出了积蓄,来支援王言建设匪窝的花销……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霍山彻底的变了天,重新树立了新的秩序。百姓们的感觉很好,因为没人敢随便欺负人,王言比知县权威多了。而且招人干活,钱给的足,也不让人饿着。甚至于王言又一次的开始他的养殖大业。
霍山在短时间内就有种蒸蒸日上的感觉,百姓们都乐呵起来。毕竟王言手下二百多青壮,连着家人亲戚,覆盖本县大半人口了。百姓们的娱乐活动,就是互相聊一聊王言的事情,看看乐子……
但安宁不会长久,王言这边刚理顺了事情,做好了各项的安排,一切井井有条的展开,该来的麻烦终究来到了。
没有出场的白老爷,以及戏份很短暂的霍师傅,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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