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襄阳城外的中军大帐中,鲸脂巨烛高烧,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襄阳及周边地形沙盘占据了大帐中央,上面插满了红蓝两色小旗,代表着敌我态势,代表着清军的小旗依旧顽固的插在一处处关键地点上,刺眼的很。
吴应麒未卸甲胄,只解了头盔,露出略显蓬乱但依旧梳拢整齐的发髻,他坐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面前摊着几份军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椅臂,发出单调的笃笃声,忽然向一旁一名参军询问道:“河南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压抑的不耐:“白莲教到底是个什么动向?兵力集结如何?渡过汉水向北哨探的探马,回来了几支?”
侍立在下首的一名参军连忙躬身答道:“回王爷,今日午后收到的最后一批探报,暂时没有发现白莲教所谓八卦军的踪迹,南阳、汝南等地确实有大股白莲教人马集结,但都是去侵扰当地红营根据地、灾民营等据点的,咱们的探马还帮着红营在当地的根据地,驱赶了几支白莲教的佛兵人马。”
“据回来的弟兄说,南阳、汝南等豫南州府,大片大片的村寨田地皆以荒芜、人畜无存,听说是红营在豫南搞无人区,把平民百姓全部南迁,灾民则集中在大型的灾民营中集中管理,更往北的白莲教地盘,红营正在和白莲教争夺,已经完全是乱成了一锅粥,咱们的探马骑哨在河南活动实在太过显眼,因此没敢继续往白莲教控制的区域深入,故而......没有查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废物!”吴应麒冷哼一声,战场之上最怕的就是敌人的动向不明,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紧绷着精神,总会有松弦的时候,万一就是这时候被人给抓住空挡杀进来,定然就是一场大败,之前岳州就是这么失守的。
吴应麒眉间微皱,稍稍思索了一下,吩咐道:“找些人去和红营搭搭线,他们在河南经营许久,既然能把白莲教治下闹翻天,对白莲教自然是无比熟悉,说不准还有暗桩在里头,去跟他们商量商量交换些情报,最好能把白莲教援军的兵额、装备武器配置、甚至于作战计划都给弄来,价钱,都可以谈。”
那名参军应下,吴应麒略过这个话题,又问道:“京城呢?郭壮图这段时间可有动静?”
“回王爷,郭丞相依旧深居简出,每日只是例行上朝、处理政务,虽然也有调动集结兵马,但一兵一卒都没有北进的姿态......朝中郭丞相一党,也少有动静,虽然也有攻讦王爷的,但很快都给压了下去,郭丞相.......似乎没有趁虚而入的计划。”
“郭壮图这厮,倒是沉得住气!”吴应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凤目中寒光闪烁:“以他的性子和面临的局势,本王露出这么大一个空档,他竟然能不趁虚而入?想来定然是方光琛按住了他.......”
“啧,倒是让本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如今退兵回去,损兵折将而襄阳武昌未得,本王之前攒下的威势必然大挫,且本王就是担心郭壮图完完整整逃回云南,之后平灭他平添许多变数,所以出兵襄阳武昌,亦有诱敌的目的,如今就这么退回去,再去京城争位......郭壮图依旧能完完整整逃回云南,而本王的局面却比之前还不如了.......”
吴应麒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熬着吧,他想要熬,本王就先和他熬着吧,务必查探清楚白莲教的援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王才好做下一步布置,另外再派人去武昌督促王会抓紧攻城,这几日本王也准备移驾武昌,亲统大军围攻武昌。”
“襄阳可以拿不下来,武昌一定要拿到手里,本王的威势局面才不会有大的损失,你拟一道军令,本王此番召柯铎来,就是为了这移驾之事做准备,待探明白莲教援军情况之后,若是襄阳实在拿不下来,本王自去与王会会师,襄阳一应军务皆交付柯铎,他只需要自襄阳开始层层阻击敌军,为本王攻取武昌争取时间即可。”
“本王麾下众将,本王所信的,只有他、王会、廖进忠、高起隆四人而已,如今王会在攻打武昌,高起隆留守荆州,廖进忠远在贵州威胁云南、牵制王屏藩、监视杨来嘉,如今在本王身边,能担起这副重担的方面大将,也只有柯铎一人了,到时候你亲自去跟他传令,把本王的意图,和他说清楚、说明白!”
那参军正要应声,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启禀王爷,扬武大将军柯铎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呵!说曹操曹操到!”吴应麒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挥挥手让一旁侍立的亲兵去引柯铎进帐,不一会儿,帐帘掀开,柯铎大步走入,他甲胄齐全,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他快步走到帅案前行了礼,朝着附近的人瞧了瞧:“王爷,末将有要事相商,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可否.....暂且屏退左右?”
吴应麒眯了眯眼,挥挥手让帐中闲杂人等都退去,只剩下几个心腹的亲兵和亲兵统领,朝着柯铎挥手道:“这些都是自家人,你深夜不在万山大营督战,却跑来中军求见本王,是有什么紧急军务?可是攻打万山出了什么问题?”
“回王爷,都不是......”见旁人退尽,柯铎这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愤怒地禀报道:“王爷,今日夜间,有一人潜入末将军中,乃是郭壮图的远房侄儿、其心腹郭得胜,此人奉郭壮图的命令,前来策反末将,许诺高官厚禄,要末将阵前倒戈,配合他们行事!末将已经将他收押于军中,这才赶忙过来求见王爷,请王爷处置!”
“郭得胜?哈哈!刚说郭壮图能沉得住气,竟然这么快就耐不住了!”吴应麒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前倾,双手按在帅案上发出一阵讥讽的笑声,询问道:“这郭得胜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