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止是我们,老柯,你也是啊!”林兴珠看向柯铎,话语间都有些颤抖:“老柯,王爷将你调过来,让你接手攻打襄阳西翼制高点万山,为什么让你接手?因为之前负责攻打万山的杜辉,脑袋被王爷给砍了,人头还在辕门外挂着呢!”
“杜辉也是跟了王爷多年的,之前的大战,他也是立过功的,立下功劳才多久?就他娘的掉了脑袋!不过逾期一日,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王爷......是一点往日的功劳苦劳都不顾,盛怒之下就直接推出帐外斩首以儆效尤.......”
提到杜辉,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杜辉也是一员骁将,资历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老,就因为一次进攻受挫,被盛怒的吴应麒当即斩首示众,首级悬挂至今,这件事,像一块巨大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将领心头,尤其是此刻自身难保的这几人。
“老柯,如今你接了杜辉这烂摊子,王爷也给你设了限期........”林兴珠一把抓住柯铎的衣袖,语气急切:“万山是那么好攻的吗?万山是襄阳的制高点,清军经营万山,比经营襄阳还要用心,山上堡寨林立、炮台无数,杜辉几次攻击,自己的儿子都派上去督战了,连山腰都没摸到!老柯,你根本就不可能在限期内打下万山的!到时候......你这颗人头能保得住?”
柯铎听着众人的哭诉,看着他们背上狰狞的伤口和眼中深切的恐惧,又想到自己头上悬着的那把刀,以及吴应麒那越来越难以揣测、越来越暴戾的性情,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连日来强压的忧虑、委屈、对前途的绝望,以及对吴应麒刻薄寡恩的寒心,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竭力维持的镇定。
这个自小征战,身上伤疤无数都没掉一滴泪的汉子,此刻竟然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掩面,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是啊!是啊!如何是好啊!”柯铎的声音破碎不堪,混合着泪水呜咽着:“纪南大胜之后,王爷眼里就只有那龙椅,只有他的‘不世功业’!我们这些跟着王爷多年的老弟兄,在王爷眼里……算什么?不过是他登天的梯子,踩着我们血肉往上爬!用得着时,赏金赐银;用不着,或者稍有差池,便是刀斧加身,弃如敝履!杜辉将军……死得冤啊!可是我们......我们……我们怕也是一个下场!”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帐内众人,那眼神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戚与走投无路的绝望:“万山……打不下来,真的打不下来……我和你们一样清楚,可王爷的命令在那里......能怎么办呢?限期之内打不下万山......只怕是要步杜辉将军的后尘,人头挂他边上!只希望......王爷不要像之前那般连坐家眷便好!”
柯铎的崩溃,彻底点燃了帐内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几人想起自身遭遇,想起杜辉的下场,想起家中亲人,无不悲从中来,低声啜泣,小小的伤兵营角落,弥漫着末日般的悲伤与恐惧,有人抹着眼泪说道:“咱们......咱们也只能看命够不够硬了.......王爷拼了命的给各部将官划定限期,逼着咱们拿血肉去填,说白了就是担心河南那边白莲教来了援军,这次绝佳的战机便错过了。”
“若是白莲教那什么八卦军来的快,王爷就只能退兵了,然后转头向京城夺位了,到时候,咱们不仅保住了性命,王爷肯定要领着我们回去夺位,咱们还有一场荣华富贵,也算是踩过这层薄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吴军大将,竟然把自己的性命生死寄托在敌人的援军抵达的速度之上,实在是滑稽可笑,但在场的却没有一人能够笑得出来。
“把咱们的性命寄托在白莲教手里?那还不如干脆求神拜佛呢!再说了,白莲教那八卦军说起来多厉害,可也没见他们正经打过什么仗,王爷的才干你们都清楚,王爷如今是个什么状态,你们也清楚,王爷的性格,你们更清楚,说不准王爷就死熬着以一敌二不撤兵呢?”林兴珠摇了摇头:“而且......咱们就算闯过了这一关,可日后还指不定有多少关口等着我们,你们能保证每一关都能闯过去?谁敢说下次自己就不会是杜辉的下场?”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一股人人自危的气氛弥漫着,林兴珠忽然猛地抬起了头,他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陡然迸射出一股骇人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一句话:“与其……逾期之后,王爷的刀砍下来,你我兄弟皆成刀下之鬼,家眷沦为罪属,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营帐内!所有的哭泣声、呻吟声戛然而止。陈华猛地止住呜咽,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兴珠。其他几人也都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骇欲绝的苍白,有人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林将军,你疯了啊!这话……这话也敢说?”
林兴珠却仿佛豁出去了,不管背上伤口因激动而再次崩裂渗血,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我没疯!我是看清楚了!跟着吴应麒,只有死路一条!他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杜辉就是前车之鉴!我们现在伤了,是累赘;攻不下山,是罪人!横竖都是死!既然怎么都是死,为什么不搏一把?好歹死也能拉王爷垫背的!”
周围一片死寂,过了一阵,才有人犹犹豫豫的说道:“王爷坐镇中军,身边甲士环护,出入也是前呼后拥,要强打、要阴刺......都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要把王爷从中军诱出来......”柯铎忽然出声,面容阴沉:“我与你们交个底,其实我来襄阳之前,丞相派人来找过我,那人.....我押在军中,本来准备交给王爷处置的,如今.......或许他能帮我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