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清馨睡得极不安稳。
和昨夜的光景如出一辙,张静怡那睡梦中的十八般武艺,又来了一遍。
李清馨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刚有了点睡意,就被张静怡一个大翻身,一脚踹在了腰上,直接给踹醒了。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一时间竟有些怀疑人生。
张静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一旁欲哭无泪的李清馨。
“馨儿姐,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睡了。”
张静怡一脸认真地抱怨。
“你睡觉也太不老实了,不是打呼噜就是乱翻身,害得我一夜也没睡好。”
李清馨:“……”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竟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
不管怎么说,张静怡总算不缠着和自己睡了,这是好事。
张静怡梳洗完毕,便精神抖擞,而李清馨反倒哈欠连天,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她摆摆手,自己倒头又补了个回笼觉。
张静怡在府里待着实在无聊,见李清馨睡得正香,也不好打扰,只好来到后花园纵马。
很快,后花园里再次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和张静怡兴奋的呼喝声。
丫鬟婆子们见了,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个在心里默默祈祷,只求这位张小姐今天能手下留情,少祸害几朵开得正艳的花。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被轻轻叩响。
余婆子压低了声音,在门外唤道:“馨儿小姐,您醒了吗?”
“进来吧。”李清馨醒转。
余婆子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张请柬,神色有些古怪:“小姐,府外来了一个姓孟的人,递了这张帖子,想请您去镇外的百花亭一叙。”
李清馨的眸子转了转,瞬间清醒了大半:“姓孟的?”
“是个女子,瞧着英姿飒爽,一身男子装扮,但她说她家老爷姓孟。”
李清馨了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看来,是孟清流要见她了。
李清馨轻轻一笑,从床上坐了起来:“好,我去梳妆打扮,见见这位‘孟先生’。”
她自己布下了一盘棋,而当朝宰相孟清流,则心甘情愿地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如今棋局终了,这枚棋子想要见一见执棋之人,倒也有趣。
李清馨坐在梳妆台前,余婆子亲自为她梳妆!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首饰盒里的一支翡翠簪子,那是前几日裴氏亲手送给她的,色泽温润,通透欲滴。
她一直没戴过。
想了想,她伸手将簪子取了出来:“就用这个吧。”
余婆子依言将翡翠簪子插入她已然梳好的发髻中,镜中的少女,眉眼清丽,因着那一点翠色,平添了几分沉静温婉。
收拾妥当,李清馨走出房门,正巧碰上从后花园回来的张静怡。
张静怡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一见她便冲了过来:“馨儿姐姐,你总算醒啦!我都快无聊死了。”
李清馨柔声笑道:“我正要出去一趟,你自个儿在府里玩耍。”
“去哪儿啊?我也跟你去!”张静怡立刻来了精神。
“我要去见的,是孟清流。”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静怡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那个老头子,板着脸的样子比我爹还吓人,我可不想见他。”
李清馨莞尔:“那你便乖乖在府里待着,等我回来,给你做新的饮品尝尝。”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张静怡立刻眉开眼笑。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与张静怡告别后,李清馨离开了府邸。
她没有坐马车,甚至连丫鬟都没带,只身一人,选择了步行。
那百花亭,就在青牛镇的南侧。
出了镇子,便能看见路边有一座略显老旧的亭子,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小树林旁。
亭子的匾额早已斑驳,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但仔细看,仍能隐约辨认出“百花亭”三个字。
此刻,亭子外,明月和飞星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面无表情守在一边。
亭中,一道身影背对着她,正临风而坐,眺望着远处的田野。
李清馨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平静地从明月和飞星身上扫过。
两人感受到她的视线,身形一震,立刻转过身来,同时抱拳,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见过李县主。”
果然,孟清流已经将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两人行过礼,直起身子,当看清李清馨的样貌时,眼中先是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那份诧异又化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屑。
而那丝不屑,则源于她们对后宅阴私算计的排斥。
在她们看来,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深沉,连宰相都敢利用,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对于她们眼中复杂的情绪,李清馨视若无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面色如常地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势。
正是当朝宰相,孟清流。
李清馨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小女李清馨,见过宰相大人。”
孟清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细打量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身,竟也对着李清馨回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淡笑。
“李县主,别来无恙。算起来,这已是咱们第二次相见了。”
他的声音平和,却让李清馨心中微微一凛。
她深深地看了孟清流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认出了自己。
“宰相大人好眼力。”
“我女扮男装,我自认瞒过了所有人,却唯独没能瞒过相爷的眼睛。”
“呵呵……”
“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夫一直以为,能将我孟清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会是一位工于心计、年过半百的老夫人,却万万没想到,竟是李县主这般年轻的姑娘。”
这话听似夸奖,实则暗藏机锋。
李清馨又对着他行了一礼:“相爷,馨儿在此向您赔罪。当初行此下策,实乃迫不得已,只为求得一线生机。更何况,我这点微末伎俩,又怎会真的瞒过相爷。想必相爷您远在京城之时,便已洞察了小女的所有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