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流淡淡一笑,抬手虚扶了一下:“你倒是挺会说话。”
“小女不敢。相爷您日理万机,洞察朝局,我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又如何能逃过您的法眼?”
“正是因为相爷您宽仁大度,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小女才敢如此恣意妄为,借了您的势。”
这一番话,既是道歉,也是抬举。
孟清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呵呵,李县主年纪不大,倒是伶牙俐齿。”
“小女只是实话实说。”李清馨垂眸道。
孟清流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
“你如何知道,老夫会甘心成为你的棋子?”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而不是勃然大怒,下令彻查造谣之人,将你这只在背后搅弄风雨的手,给揪出来?”
李清馨迎着孟清流锐利的目光,神色坦然。
“相爷清誉,四海咸闻。天下人谁不知,相爷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第一正直之人。”
“小女行事,一为自保,二,是实在看不惯徐源那等小人,更看不惯武惠儿那般水性杨花之辈。所以,我赌了一把。”
孟清流一声低笑。
“呵呵,你倒是赌对了。”
“我这人,确实眼里揉不得沙子。自保并无过错,只是你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缜密,手段也颇为了得。”
“相爷过奖了。”
李清馨微微垂首,姿态谦恭。
“我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想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在夹缝中求一线生机罢了。”
亭外,树林里,十余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为首的蒙面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人下令:“一会儿,你们几个,一起去缠住飞星和明月。其余的人,跟我行刺孟清流。这是最好的机会,不容有失!”
“是!”其余的黑衣人纷纷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眼中杀机毕现。
亭中,孟清流与李清馨又聊了片刻,多是孟清流在问,孟倾雪在答。
孟清流似乎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的县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忽然,孟清流的话音一顿,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李清馨的发髻上,眼神中透出一丝惊疑。
“这个簪子……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李清馨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这支翡翠簪子,是前些日子裴氏送给她的。
难道孟清流认得这簪子?
他一个久居京城的宰相,怎会与裴氏有交集?
她心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回相爷,这支簪子是裴伯母前几日所赠。”
“哪个裴伯母?”孟清流声音急切。
“裴伯母是柳长卿的原配正妻,裴如华。”
“什么?如华!”
孟清流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李清馨。
“你说前几天?这怎么可能!如华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清馨皱眉:“伯母如今活得好好的。昨天,她还亲手为我做了几道拿手小菜。”
“不可能!五年前,柳府那场大火……她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这下,轮到李清馨惊讶了。
“相爷,您认识裴伯母?”
孟清流难掩激动:“岂止是认识……她是我的师妹,我是她的师兄!我曾是她父亲的学生!”
李清馨彻底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孟清流和裴氏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这支翡翠簪子,就是当年我送给师妹的。”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将簪子送给了你。只是……她明明已经不在人世,我甚至……还去她的坟前祭拜过!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事已至此,李清馨知道再无隐瞒的必要。
她将裴氏当年如何假死脱身,隐姓埋名在王家沟村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孟清流先是沉默,随即,竟是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啊!既然师妹没死,那真是太好了!”
他眼角甚至泛起了一点泪光。
随后,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怒意。
“真没想到,那个柳长卿,当初花言巧语将我师妹骗到手,婚后竟然如此待她!”
李清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位当朝宰相,对裴伯母的情感,恐怕并非简单的师兄妹之情。
“相爷,您也无需再为此动怒了。”
李清馨轻声说道。
“柳长卿已经死了。”
孟清流错愕地看向她:“死了?”
“对,已经死了。”
李清馨索性不再隐瞒,将柳长卿葬身火海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她知道,以孟清流的手段,即便自己不说,他迟早也能查个一清二楚。
当听到柳长卿被活活烧死的结局时,孟清流的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反而露出一丝快意:“真是大快人心!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有此下场!”
说完,他又轻轻一叹,神色有些黯然:“只是……师妹她乍然听闻此讯,想必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李清馨摇了摇头:“伯母的心,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对柳长卿,她早已没了半分情爱。”
孟清流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但那光芒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李清馨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起来:“相爷,您对我这位伯母,看来是念念不忘啊。”
孟清流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胡说!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只是……时过境迁,她恐怕早就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吧。”
就在这时,一声轻喝:“动手!”,从远处传来。
紧接着,七八个蒙面黑衣人从树林里冲出,手持长剑,直扑亭外的飞星和明月!
“有刺客!”
飞星和明月脸色大变,瞬间拔剑相迎。
“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便战作一团。
这几名刺客武功极高,配合默契,竟一时将飞星明月死死缠住,使其无法脱身。
与此同时,另外四名黑衣人绕过战团,目标明确地冲向了亭中的孟清流!
孟清流脸色一变,立刻将李清馨护在身后,厉声道:“李县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快走!”
“想走?”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剑锋直指孟清流。
“你觉得我们会放走一个活口吗?孟清流,你的两个得力手下已经被缠住,今日,我看谁还能救你!”
飞星和明月见状,心急如焚,想要回身护主,却被对手拼死的打法缠得死死的,根本无法靠近。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挥剑攻向孟清流。
另外两个,则面带狞笑地扑向了李清馨。
“今日,是我连累了你!”
孟清流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李清馨异常冷静,她没有动,只是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上好弦的手弩。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长剑即将递到孟清流身前的一刹那,他的身形忽然猛地一滞。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乌黑的弩箭没入那人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