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白恩月声音发飘,像有人抽走了她胸腔里全部空气。
鹿鸣川半转过身,背对她,一盏壁灯从头顶打下来,把他影子钉在地上,瘦削、锋利,却一动不动。
“什么叫就这样?”
她追上去,高跟鞋在木地板踩出急促的鼓点,“那是你妈!你一句‘就这样’就算完了?”
白恩月也不明白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自己公公绝对的冷漠?
是因为自己丈夫莫名的坦然?
还是因为沈时安母女的暗自得意?
或者是因为她自己的无能为力?
鹿鸣川没回头,只抬手捏了捏眉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像要把自己从皮肤里挤出去。
“恩月,”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以为我没有争取过?”
白恩月猛地停住,胸口剧烈起伏。
鹿鸣川终于转身,眼底血丝蛛网般蔓延,“之前她被带走,我跪在他面前,做出了所有的努力,结果呢?”
“这么多年,我早就了解他的脾气,一旦他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无情的商人!”
长廊尽头的窗没关,夜风裹着凉意灌进来,却吹不散凝固在两人之间的涩意。
白恩月手指开始发抖,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腕上的纱布,仿佛那是唯一能阻止自己崩溃的支点。
“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她声音低下去,像冰面裂开第一道缝,“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鹿鸣川的沉默就是答案。
那一秒,白恩月听见自己心里某块地方“哗啦”一声——
不是碎,是整块坍塌,连粉尘都沉进暗无天日的底。
她忽然笑了一声,短促、冷涩,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后退半步,脚跟抵住墙角,“我跟妈说发布会后,我们就准备备孕。”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拿出一张攥得皱巴巴的兑奖券,说‘奶奶提前给孙孙准备的礼物’。”
眼泪终于涌出来,她却倔强地抬手一把抹掉,掌心伤口被盐水杀得生疼。
“如果她要是知道爸要和她离婚,那她会怎么想?”
鹿鸣川喉结滚动,伸手想替她擦泪,指尖刚碰到她脸颊,被她偏头躲开。
“别碰我。”
她声音不高,却像薄刃贴着皮肤,“至少现在别。”
男人手指僵在半空,慢慢蜷回,指背青筋暴起。
“我知道,我懦弱。”
他嗓音嘶哑得几乎裂开,“可我再吵再闹,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反而会把妈推得更远——再闹大,她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保不住。”
白恩月背过身去,肩膀绷得笔直,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所以你就选择保全世界,牺牲她?”
“不是牺牲!”
鹿鸣川终于失了控,声音在长廊里撞出回音,“是止损——”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面,指关节瞬间破皮,血珠顺着灰白墙漆往下淌,像一条细小的红蛇。
“至少这样,她还能分到应得的资产,还能继续接受治疗!”
白恩月看着那道血痕,眼泪忽然停了。
她想起自己曾在孤儿院后墙刻下的那行字——
“以后我们要做能照亮别人的灯,而不是被照亮的影子。”
可此刻,她与鹿鸣川,都站在影子里,手里那盏灯,被现实的风雨吹得摇摇欲坠。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干脸颊,声音低而稳——
“好,你守你的慧瞳,我守妈。”
“离婚协议可以签字,但赡养、治疗、探视、舆论,每一条我都要替她争到最好。”
她转身,逆光而立,眼底还泛着红,却不再有泪。
“鹿鸣川,你可以妥协,我不行。”
“因为——”
她指了指胸口,声音轻得像在对自己说——
“她是我选的家人。”
话音落下,她抬步往走廊另一端走,背影笔直。
长廊尽头的窗仍敞着,夜风吹得白恩月外套下摆猎猎作响。
她没回头,腕间却突然一紧——鹿鸣川追上来,掌心冰凉。
“恩月,”他声音低哑,带着急促的呼吸,“你误会我了。”
白恩月停步,却没转身,只微微侧头,眼尾在灯下泛着未褪的红:“误会什么?误会你眼睁睁看着你妈被踢出鹿家,也能说出‘就这样’?”
“我不是袖手旁观。”
鹿鸣川扳过她肩膀,逼她与自己直视,“我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爸决定的事,当众撕破脸,只会把妈最后的体面也撕碎。”
他喉结滚动,嗓音发颤,却一字一顿:“我阻止不了离婚,但我可以拼尽全力把她留在我们身边——不是鹿家,是我们。”
白恩月怔住,泪意还挂在睫毛,眼底却闪过一丝错愕:“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鹿鸣川深吸一口气,像在把胸腔里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平,“明天发布会一结束,我会公开宣布——我妈以后由我赡养,她的治疗、生活、所有开销,从我私人账户走。她不再依附鹿氏,也不再受我爸牵制。”
白恩月指尖微颤。
鹿鸣川苦笑,却笑得笃定,“慧瞳是我说了算的项目,只要‘方舟’明天成功,我就有谈判筹码。我爸想用离婚逼我妈净身出户——我让他知道,净身出户的可以是他的儿子,但绝不是他儿子的母亲。”
白恩月眼眶再次发热,却不再是因为绝望。
她抬手,一拳锤在他胸口,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下定决心。”
鹿鸣川握住她那只手,贴在自己心口,掌心下的心跳急促而滚烫,“在长廊里,你说‘她是你选的家人’——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能再做选择,我只能做承担。”
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恩月,把妈交给我,也把你交给我。以后,我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家。”
白恩月终于哭出来,眼泪砸在他衬衫领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
她伸手环住他腰,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而哑:“好......那我们就把她抢回来。”
鹿鸣川收紧手臂,像把她揉进骨血:“把她抢回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