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韵书不屑的眼神在奚春和薛女女二人之间徘徊,冷哼道:“你们什么都不懂,却来假惺惺劝我。”
说完,一转身自顾自的继续看书。
奚春不乐意了,轻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魏豹已经是军户里头出挑的,不然那营头不可能将你指给她。”
“你姐姐的夫君亦是如此。”
“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如今身子不好,每月更无固定的银钱收入,出不了敦煌,回不了汴京。还有你的二叔,怕是更不会对你施之援手。现在还不好好安分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劲啊。”
薛女女赞同的眼神看向史韵书,这小姑娘真是被家里人给惯坏了。
流放路上脾气性子大,还有姐姐护着,运气好,遇上记恩的营头,嫁的人户也不错,依她来看,将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话,奈何史韵书根本无心听。
不耐烦重重将书本拍在床榻上,瞪着二人,脸颊涨的通红:“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观世音菩萨吗?自以为是的劝告就想让我感恩吗?”
史韵书怨恨的眼神看过去:“我告诉你们,不可能的。”声音尖的将院外灶膛上的麻雀都吓跑了,屋内弥漫的灰尘更是变了方向。
奚春立刻噤声,觉得这姑娘已经无药可救了,患上被害妄想症了,总觉得有人对她不利。
索性也给了银子,就算她发最后的善心好了。
“当啷”一声,破旧的木门被重重推开,魏豹满脸关切的询问:“怎么了,好好的韵书你怎么还不高兴?”
“今早你还催我去接奚娘子他们来家里玩,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客人。”
史韵书冷脸不语。
对于她抵抗的态度,魏豹都习以为常了,宽厚的手掌端着一碗滚烫的红枣鸡蛋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讨好道:“这是娘刚给你熬的,红枣补气血养身子。”
偏头不好意思的对着奚春二人笑笑:“家里红枣不多,街上卖的太贵了,就没给你们熬。”
“没事,我们不用喝。”
“你可得多照顾韵书,她姐姐老在我耳边念叨嘀咕。”奚春笑道。
魏豹狠狠锤了两下自己胸膛,傻乎乎的保证:“我肯定会对韵书好的。”
薛女女看了许久,长的确实不怎么样。
和汴京贵女挑选郎君的样貌简直南辕北辙,汴京喜俊秀斯文的公子哥,若是学富五车,诗书之家那就更好了,例如蔡君墨和谢不为。
可眼前皮肤黢黑干巴,虎背熊腰泥腿子打扮的魏豹,确实不讨喜,也难怪史韵书抗拒。
如此,她倒有些同情这小姑娘了。
爱美之心人知皆有,还不讲究,那就更让人抓狂了。
奚春等人又在魏家坐了会儿,赶上天色快暗了,才打算回租住的小院。明日要采买路上所需的吃食用品,必然来不了,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武威。
奚春站在魏家院门,扭头回看送客的魏豹和魏母,史韵书呆在紧闭的屋子没有出来,她深深看了一眼房门,至此一别,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韵书,你出来送送啊。”魏豹急的不行,直冲屋里嚷嚷。
半响等不到一个回应,他只能尴尬冲奚春和薛女女笑笑,抱歉道:“韵书是小孩子性子,没什么坏心眼。”
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三两碎银子:“奚娘子,我后头就不去于阗了,估计在敦煌驻军,这点子心意,您帮我给韵书姐姐,至少能打一口柜子。”
奚春接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屋门,带着人离开了。
耳边还能听到魏母骂骂咧咧声:“你脑子被驴踢了。”
“银子多的没处使,三两银子就这么给出去了,我的天老爷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败家子啊。”
魏豹两条胳膊挡在脑袋上,抱头求饶:“娘,大姐日子不好过,给点银子怕什么。”
屋门轰的一声推开,史韵书急匆匆的跑出来,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不死心跑到巷子里,哪还有人影啊。
同魏豹大眼瞪小眼,气急败坏的质问:“人了,我都没送送,你就将人放走了。”
魏母发黄的手指险些戳到史韵书额头,唾沫飞溅:“哎,你个赔钱货,方才好大嗓子叫你不理,如今贱兮兮的跑出来追。”
三人又在巷子里骂骂咧咧的吵起来,邻里邻间惯常打开家门,或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窃窃私语,闷笑出声。
.........
一眨眼就到十二月了,算算日子,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
若说之前的寒风还只算得上小打小闹,可十二月一到,那才是真刀真枪的实干,下刀子似的风吹的人哪哪都疼。
奚春若是一日不涂上厚厚的搽脸油,非得裂开不少口子,轻轻一摸都疼的厉害。
饶是这样,奚春一行人也不敢歇息,官道上的雪堆积到小腿厚了,过几日大雪封山就走不了了,他们要赶在这儿之前到肃州,肃州一到,离武威便近了。
离敦煌越远,路上的凄惨景象就越多,冻死的牲畜猎物不计其数,好些都冻成干巴巴的冰坨子了。
更不论说住在荒郊野外的百姓,上一回他们沿途赶路,看到三间破旧的茅草屋,以为能借宿一晚,谁知进屋一瞧,衣不蔽体的祖孙三人都冻僵了,脸颊早已青紫一片。
看的奚春一行人心中很不是个滋味,读的圣贤书,管不了窗外事。
日夜兼程赶了十来日,总算赶在封山之前到达肃州。
此刻天上不停的飘雪,满地的泥泞雪水,他们骑不了骆驼了,骆驼不堪负重受不住了。
只能靠人深一步浅一步在雪中行走,手上还要使劲的拽着缰绳,往日温驯甚至不需要怎么进食的动物,如今脾气倔的似牛。
薛炎和路通路停将仅有的草料喂进骆驼肚子,才肯乖乖往肃州城门走。
奚春看着塌陷一大半的城门,深深的叹了口气,真穷啊,真的太穷了。
穷到连个守城的官兵都没有。
进了肃州,街道肮胀混乱,莫说整齐平整的青石板,连石子路都没有,要么是冻上的泥路,要么是来不及清理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