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弟站在原地，猝不及防，手中那杯刚斟满的桂花酒，“哗啦”泼出大半，尽数洒在了他月白色的锦缎衣襟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湿痕，酒香混着桂花的甜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哎哟！六弟，对不住对不住！”
五皇兄连忙转身，满脸愧疚，“都怪这小祖宗闹腾，我光顾着躲她，忘了你在后头站着！要不……我陪你回偏殿，换身干净衣裳？”
从开宴到现在，六皇弟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话少得几乎可以数得出来——总共说了三句，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字。
这会儿衣服湿了，他只是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
听到五皇兄的道歉，他并未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一句话也没说，仿佛那点狼狈与他无关。
“不必了，我自己走一趟就行。父皇，儿臣换件衣服，马上回来。”
六皇子对着皇帝抱拳行礼，动作利落，衣袖随动作划出一道弧线。
他语气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说完后并未等待回应，转身便朝殿外走去，脚步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皇帝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却自始至终没把视线从云灵身上移开，只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他的手指轻轻弯曲，目光慈祥中带着几分宠溺，仿佛在看一个顽皮却不让人讨厌的孩子。
“灵儿，别闹了，安分点！”
云灵原本正笑得开心，一见这情形，立马收住了声，规规矩矩站定不动。
她将双手背到身后，低眉垂眼，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笑容，但已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她听见皇帝的话，回身的刹那，眼角余光撞上了六皇子投来的那一眼。
那眼神并不停留，转瞬即逝，却让她的呼吸为之一滞。
只那么一下，她的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紧，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连退了两步。
脚跟撞到台阶边缘，几乎要跌倒，冷汗瞬间渗出额角。
离她最近的五皇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稳，还打趣道：“哟，小猴崽子，玩两下就不行了？这么不经逗？”
他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语调轻快，像是在哄一个耍脾气的小妹。
二皇子见她脸色不对，赶紧起身走到她跟前。
他眉头微皱，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察觉她指尖微微发抖，额头泛着细密汗珠。
“灵儿，怎么了？心又疼了？”
“嗯……我刚才……”
【不能说出口！】
云灵刚要开口说出自己看见六皇子那满是恨意的眼神，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硬生生截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尖锐而急促，如同警钟敲响，让她瞬间清醒。
她顿了顿，改口道：“六皇兄……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会的，六弟性格本来就闷，哪会为这点小事跟你计较。”
二皇子嘴上安慰着，心里却翻了个个儿。
他盯着六皇子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云灵素来大大咧咧，若非真有异常，绝不会突然失态。
必须马上揭穿云音音的真面目，今晚宫宴一散，他就拉着太子一起去老六那儿问个明白！
五皇子也跟着笑道：“就是啊，六弟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了，你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怕六哥不高兴？刚才揪我辫子的时候，咋没见你怕我这个五哥发火？合着专门挑软柿子捏？”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委屈模样。
这话一出，倒像是点醒了云灵。
她眼神一亮，胸腔中的压抑感早已不见，整个人重新活泛起来。
心口的闷痛早已消失，她一听完，立刻伸出小爪子朝五皇子扑去。
指尖张开，直指他脑后那一根细细的小辫子。
差一点点，就抓到他脑后的小辫子了！
五皇子闪得太急，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哎哟一声叫出来，一手撑地，一手护住脑袋，满脸无奈。
“父皇您瞧瞧，这丫头连亲哥哥都敢动，您可得管管她！”
“该管！赌约输了就得认，她要扯你头发，你就让她扯一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父皇您这也太偏心了吧！”
五皇子腾地站起来，动作幅度极大，袍子下摆都扬了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指尖用力摩擦着布料，像是要把某种无形的污渍抹去。
他脸色涨红，嘴唇微颤，一脸委屈地嘀咕了一句，声音虽低却足够周围人听见。
三皇子立刻在一旁冷笑着接话：“你才知道啊？都说我眼力差，我看你才真是睁眼瞎！”
他语气讥讽，嘴角扬起，眼神里满是不屑。
说完还故意侧过头，朝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引得那人低头偷笑。
丽妃听见自己那傻乎乎的儿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啥话都往外蹦，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猛地攥住。
她迅速扫了一眼皇上方向，见其神色未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她不敢再等，立马斜着眼瞪了三皇子一下，眼神凌厉如刀，警告意味十足。
正巧这时，端酒的小太监换了新酒，手里托盘稳当，脚步轻快，挨个儿奉上来。
每只酒杯都被小心翼翼地注满，酒香随即在殿内弥漫开来。
宫人们垂首静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太子过生日，皇上心情大好，干脆把压箱底的鹤年进贡的老酒拿了出来，亲自命人开启封泥。
酒液倒入杯中时泛着琥珀色光泽，入口醇厚，图个热闹喜庆。
皇上还笑着说这酒能延年益寿，惹得众人纷纷恭贺。
太子起身提议大家一起敬皇上一杯，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满殿的人立刻都举起了杯子，齐声祝寿，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就连几位皇子也强作欢颜，举杯示意。
云灵独自站在大殿中央，位置略显偏僻。
她刚完成一段献舞，额角还带着细密汗珠。
转过身准备走回皇上身边时，脚步忽然一顿。
可刚一抬头，就瞧见皇上手里那杯酒里，浮着一团发黑的东西，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随着酒液微微晃动。
那东西像是烟又不像烟，没有扩散迹象，反而在杯中缓缓旋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别喝啊！”
她离得远，中间隔着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