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撩起袍角,双膝跪地,双手扶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师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了!愿谨遵教诲,不负师恩!”
殿里顿时哄堂大笑。
太监宫女们低头掩嘴,贵妃笑出了眼泪,几位年长的老臣也忍不住抚须摇头,直呼“奇哉妙哉”。
就连一向严肃的大太监李德全,眼角都挤出了皱纹。
唯独皇太后冷冷一哼,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极刺耳的冷音,她端坐上位,眼皮未抬,手中的佛珠却突然停住,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将那玉珠捏碎。
她的眼神冰得能冻人,寒光一闪而过,像是冬夜里的霜刃,扫过云衿稚嫩的脸庞,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与厌恶。
皇后气得手都抖了,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痛。
她强忍着怒意,垂着眼帘不敢吭声,生怕一开口就会暴露内心的嫉恨与不安。
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想借机打压云家女童,却反倒成就了这场荒唐滑稽的拜师戏码,反而让那个五岁娃娃风光无限。
云音音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翻涌的情绪,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扭曲得不成样子。
她在心里把云衿骂了千遍万遍,恨不能冲上去撕了那张天真烂漫的脸。
可她不敢抬头,生怕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眼中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
最逗的是云衿——她整个人往后一缩,小身子紧紧贴住椅背,像是被吓着的小兔子,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瞳孔里写满了震惊与茫然:
“……要……要这样拜的吗?磕头?还要叫师父?这么正式?”
皇上笑着问,语气和蔼,眼里满是宠溺:
“不是啊?你以前拜师,不是这么拜的?难道你们山中学艺,都不行礼的?”
她摇摇头,一脸迷茫,小手摸了摸后脑勺,声音细细软软:
“没有啊……老师爷爷说,心诚则灵,学得好就是尊敬,不必拘泥形式。他还说,真正的师徒,是心与心的传承,不是磕几个头就算数的……”
“那个白胡子爷爷说……
拜师就得请喝酒,还得揪着小辫子不许跑,更不说了,还不许哭!”
说完,云衿下意识地一把捂住头顶那两个扎得整整齐齐的小辫子,指尖紧紧攥着发尾,生怕一松手就被谁抢了去。
谁还没被师父揪过头发啊?
她这习惯,是被打出来的——不是吓唬人,是真真切切挨过好几回。
每次背错口诀、练功走神,老白胡子抬手就是“啪”一下,专挑她脑后那两根小辫子下手,疼得她眼泪直打转也不敢吭声。
其实老白胡子总追着她满山乱窜,不光是为了管教,最关键的——全天下就她一个人能从人间带东西进冥界。
生人魂魄无法跨越黄泉边界,可她偏偏是个例外,带着一坛又一坛的好酒,偷偷摸摸送进了幽冥深处。
那成坛成坛的美酒,香气四溢,刚开封便引得鬼差们围成一圈。
可老爷子却从不自己喝,只慢悠悠地提起酒坛,往黄泉河里一倒。
“哗啦”一声,酒香随着黑水荡开,瞬间消散在阴风里,一滴都不剩。
皇上又让云衿逗乐了,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拍在龙椅扶手上,另一只手直拍大腿,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好个疯小子,胆子不小啊!竟敢揪朕闺女的辫子!不过嘛……”
他语气一转,眼中闪过几分赞许,“瞧瞧她现在这张小嘴,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带劲儿,出口成章,伶牙俐齿——也算他教得好,将功折罪,功过相抵了!”
五皇兄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当胸踹了一脚,顿时懊悔不已——早知道她那句“执师礼”是随口胡诌出来唬人的,他何必跪得那么瓷实,膝盖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刚从地上直起身子,腰还没完全站稳,正准备灰溜溜地退回去坐下,身后突然传来二皇兄慢悠悠的声音,像风吹铃铛,不紧不慢,却字字清晰:
“五弟,你行的礼——和小灵儿刚才说的‘拜师礼’,好像不太一样吧?”
他轻笑一声,扇子轻轻一合,“不如,再重来一遍?这才叫有头有尾,愿赌服输嘛。”
五皇兄立马苦着脸,眉心都皱成了个“川”字,声音委屈巴巴:“二哥,何必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点小事……过去了就算了。”
二皇兄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一笑,眸光一转,看向殿中央:“那得问小灵儿答不答应。”
他话音刚落,五皇兄急忙转头一看——果然,云衿早就“嗖”地蹦下了高高的龙椅,鞋都没穿稳,便一蹦一跳地朝他冲了过来,脚步轻快得像只踩着风的小鹿。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夜里偷到了糖罐子的小狐狸,瞳孔里跳跃着狡黠又雀跃的光。
“二哥说得对!”
她扬起小脸,脆生生地喊道,“五皇兄,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放心,我会很轻的,真的,就揪一下!”
“灵儿!”
五皇兄慌忙后退半步,语带哀求,“我可是你亲哥哥啊!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忍心下手!”
“赌场不分亲兄弟!”
云衿眨眨眼,理直气壮地叉腰,“而且——我还是你师父呢!师命如山,不得违抗!”
云衿个子矮,才刚到五皇兄腰间,而五皇兄又倔强地挺直了背,死活不肯弯腰配合。
她只好伸手一把拽住他锦袍的衣角,生怕他溜走,然后踮起脚尖,两条小胳膊抡得跟风车似的,一蹦一跳地往前够。
可任她跳得再高,手指离那发髻顶也总是差那么一寸——纯属瞎折腾,根本碰不着人家脑袋。
两人你追我躲,在大殿中央闹作一团,衣袖翻飞,笑声清脆,惹得满堂文武、宫人内侍全都看得乐不可支,有人捂嘴偷笑,有人低声议论,连一向严肃的太傅都绷不住嘴角微扬。
可她蹦得再高,终究也碰不着人家脑袋——纯粹是白费力气。
五皇兄呢,一边闪躲一边护着她,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身上,左躲右闪生怕她摔倒,哪还记得留意身后?
就这么一退,一撞——“咣当”一声闷响,结实撞上了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