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二刻,青龙闸地窖。
战斗结束后的血腥味还没散尽,但萧战已经搬了把太师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椅腿还缺了一根,用半截砖头垫着——大马金刀地坐在地窖正中央。
他面前,跪着七个俘虏头目,都是从黑衣守卫里拎出来的小队长以上级别。七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浑身湿透,在阴冷的地窖里瑟瑟发抖。
地窖里点了七八支火把,插在墙上的铁环里。火光跳动,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气氛肃杀。
但萧战偏偏要破坏这种肃杀感。
他从怀里摸出那包已经嗑了一半的五香瓜子,又掏出那个铜制核桃夹,还有那瓶薄荷膏,整整齐齐摆在旁边一个翻倒的木箱上——那是缴获的火铳箱,上面还印着军器局的标记。
“来,诸位。”萧战翘起二郎腿,抓了把瓜子,“咱们聊聊天。”
七个俘虏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
“不聊?”萧战嗑了颗瓜子,慢条斯理地吐出皮,“行,那老子问,你们答。答得好,有赏。”他指了指那瓶薄荷膏,“看见没?提神醒脑,专治头晕脑胀——当然,是给你们涂太阳穴,不是喝的,别误会。”
俘虏们更懵了。
萧战嗑完第三颗瓜子,忽然开口:“第一个问题,你们是登州卫哪一营的?千户是谁?”
最左边一个络腮胡汉子咬牙道:“要杀就杀,休想……”
“砰!”
话没说完,萧战抓起核桃夹就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对方脑门!
“哎哟!”络腮胡惨叫一声,额头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个包。
萧战起身,慢悠悠走过去捡回核桃夹,在手里掂了掂:“老子问话,你就好好答。再废话,下次就不是用扔的,是夹的。”他把核桃夹在络腮胡眼前晃了晃,“这玩意儿,夹核桃一流,夹手指头……更一流。你想试试?”
络腮胡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萧战坐回椅子,又嗑了颗瓜子:“来,重新回答。登州卫,哪一营?”
“……左、左营三哨。”络腮胡终于认怂。
“千户?”
“赵……赵德彪。”
“他人在哪儿?”
“不、不知道……三年前我们被调走时,他说是机密任务,完事后回来升指挥佥事……”
萧战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其实他根本不识字,鬼画符一样乱写,但架势要做足。
“第二个问题,”他看向第二个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青龙闸?谁接应的?”
刀疤脸梗着脖子不吭声。
萧战叹了口气,对旁边站着的李虎说:“去,烧壶开水来。”
李虎一愣:“头儿,这地窖哪来的开水?”
“没有开水,凉水也行。”萧战笑眯眯地看着刀疤脸,“听说有一种刑罚,叫‘水刑’。就是拿块布蒙脸上,慢慢浇水,人喘不过气,又死不了,滋味……啧啧。”
刀疤脸脸色一变。
萧战继续添油加醋:“还有一种改良版的,叫‘辣椒水刑’。水里兑点辣椒面,效果翻倍。正好,老子上午那个烟雾罐里还剩点辣椒面……”
“我说!我说!”刀疤脸崩溃了,“我们是去年腊月到的!接应的是……是漕帮的人,一个姓刘的舵主!”
“刘金水?”
“是!就是他!”
“他给你们安排的住处?”
“就、就在船坞后面,搭了几排窝棚。平时不许外出,操练都在夜里……”
萧战一边听一边记,又问了几个人,口供基本对得上。看来这些兵虽然硬气,但毕竟不是死士,在萧战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审讯方式下,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
问到第五个人时,萧战换了个问题:“你们运来的那些火铳,是从哪儿来的?”
第五个是个年轻些的汉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里还带着惶恐。他支支吾吾:“是……是上头运来的,我们只管接收,不知道来源……”
“不知道?”萧战挑眉,“那木箱上的标记,认识吗?”
他让人抬过来一个火铳箱,指着上面烙的“飞鸟”图案。
年轻汉子看了一眼,眼神闪烁:“不、不认识……”
“哦?”萧战笑了,从怀里掏出周延泰给的那张纸,展开,上面是赵疤脸画的同样的图案,“那这张纸,你总该认识吧?”
年轻汉子愣住了。
萧战把纸抖得哗啦响:“北郡王府的私印。你们登州卫隶属山东都司,山东都司的军械调配,需经兵部,而兵部右侍郎正是北郡王李钊。所以这些火铳,要么是李钊批的,要么……是他手下人偷偷搞出来的。”
他顿了顿,盯着年轻汉子的眼睛:“私自调运军械,按《大夏律》,是什么罪来着?哦对,轻则斩首,重则……诛三族。”
年轻汉子浑身一颤,额头冷汗涔涔。
“不过呢,”萧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和蔼”起来,“你们只是小兵,奉命行事,罪不至死。要是肯说实话,戴罪立功,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甚至……领点赏钱回家娶媳妇。”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萧战玩得炉火纯青。
年轻汉子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带着哭腔道:“我……我说!那些火铳,是分批运来的!最早的一批是去年秋天,用运粮的漕船夹带,每次只运几十支。后来……后来胆子大了,就直接用军船运,说是‘剿匪备用’……”
“谁下的令?”
“是……是登州卫指挥使,郑大人!他说是兵部的密令,有北郡王府的印信为凭!”
萧战和李承弘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牵扯到北郡王。
“最后一个问题,”萧战身体前倾,盯着年轻汉子,“除了火铳,你们还运过什么?三天前走陆路运走的那批货,是什么?”
年轻汉子摇头:“那批货不是我们经手的,是另一拨人。我们只负责看守船坞,陆路运输由……由沈家的人负责。”
“沈万金?”
“是!就是杭州那个大粮商!他的伙计经常来,搬东西都神神秘秘的,箱子特别沉,八匹马才拉得动一车……”
萧战点点头,示意李虎把口供记下。
这时,地窖口传来脚步声。
萧文瑾提着食盒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龙渊阁的伙计,抬着一桶热粥和几笼包子。
“四叔,审了一上午,饿了吧?”萧文瑾把食盒放在木箱上,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样小菜和米饭,“先吃点东西。”
萧战眼睛一亮:“还是大丫心疼四叔!”他抓起一个包子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些俘虏也饿了,给他们也分点粥。”
李虎愣了:“头儿,还给他们吃的?”
“废话!”萧战瞪眼,“饿死了还怎么审?一人一碗粥,两个包子,管够!吃饱了才有力气交代更多!”
俘虏们都愣住了,看着热腾腾的粥和包子,眼神复杂。
萧文瑾微微一笑,亲自盛了碗粥,递给那个年轻汉子:“吃吧。我四叔虽然手段粗了些,但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老实交代,不会为难你们。”
年轻汉子接过粥碗,手微微发抖,眼圈突然红了。他埋头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
其他俘虏见状,也纷纷接过粥和包子,狼吞虎咽起来。地窖里一时间只剩下吞咽声和碗筷碰撞声。
萧战一边啃包子,一边对萧文瑾挤挤眼:“看见没?这就叫‘攻心为上’。老子先揍他们一顿,你再给点甜头,他们就感恩戴德了。”
萧文瑾无奈摇头:“四叔这手段……倒是见效快。”
“那必须!”萧战得意洋洋,“兵法有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老祖宗的智慧!”
“哪个老祖宗说的?”
“我家老祖宗!我毛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的!”
“毛爷爷是谁?”
“嘘……是我的精神领袖。”萧战狭促一笑。
叔侄俩说笑间,俘虏们已经吃完了。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萧战抹抹嘴,重新坐回太师椅,语气也平和了些:“好了,吃饱喝足,咱们继续。谁还想起来什么,主动说,算你们立功。”
刀疤脸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人……我、我还知道一件事。”
“说。”
“三天前运走的那批货……我虽然没经手,但听沈家的一个伙计喝醉了说漏嘴,说是什么‘重家伙’,比火铳还厉害。好像……好像是炮。”
“炮?!”萧战霍然起身,“什么炮?红衣大炮?”
“不、不知道……就说是炮,装在特制的车上,一车只能拉一门。”
萧战和李承弘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火铳也就罢了,如果连炮都有,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谋逆,而是要做打仗的准备了!
萧战深吸一口气,对李虎道:“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分开看管,别再让他们串供。”他转向李承弘,“承弘,这里交给你,老子得赶紧回客栈审刘金水!那王八蛋肯定知道更多!”
“四叔!让我和文瑾去吧,您等我们消息!”李承弘拉住萧战。
“那你们小心点,不用跟那王八蛋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