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泽阁……”
萧瓷指尖拈着那张匿名的短笺,目光落在最后三个字上,眸色微沉。
这警告来得及时,却也蹊跷。是谁在暗中提醒?是敌是友?是真心示警,还是故布疑阵,想让她自乱阵脚?
“芳泽阁”是京城老字号,背后盘根错节,据说有宗室背景,其主打的高阶香品多年来深受达官贵人青睐,几乎垄断了高端市场。“锦馥堂”的横空出世,尤其是其“御前献香”的名头和那些新奇产品,无疑动了“芳泽阁”最大的蛋糕。
竞争,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也如此……见不得光。用这种匿名恐吓的方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萧瓷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她一路从生死局中闯出来,岂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倒?
“青黛,”她唤来心腹丫鬟,“去查查,这送货的箱篓是哪家铺子送来的,经了谁的手。悄悄查,不必声张。”
“是,小姐。”青黛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萧瓷又将那短笺看了一遍,然后凑到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陈旧墨香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特殊的辛辣气息。这气息很特别,不像是寻常墨锭或纸张会有的味道。
她将短笺仔细收好。这条线索,或许将来有用。
当下最重要的,是巩固“锦馥堂”的根基,应对可能来自“芳泽阁”的明枪暗箭。
萧瓷加快了“锦馥堂”后院工坊的建设。她深知,核心竞争力在于独一无二的配方和工艺。她将关键香精的提取和核心配方的调制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只在需要大量人力的研磨、混合、成型等环节雇佣人手。
同时,她采纳了心中的构想,让哥哥萧景珩帮忙物色了一批身家清白、心思灵巧却家境贫寒的少女,签下严格的保密契约后,带入后坊学习基础制香技艺。她给予的工钱远超寻常绣娘织女,还包食宿。此举一来解决了用工问题,二来也确实给了这些女孩一条不错的出路。消息悄然传开,竟有不少人家主动打听,想将女儿送来。
“小姐仁善,她们都感激得很呢。”青薇一边帮着整理订单,一边感叹。
萧瓷摇摇头:“互利互惠罢了。她们做得用心,才是‘锦馥堂’长久之本。”她心中那关于“女学”的种子,似乎在这小小的工坊里找到了第一片生长的土壤。
产品方面,她持续推陈出新。在香膏、香皂、凝露(香水)之外,又推出了添加了不同药材的“药浴香包”、专门针对读书人提神醒脑的“书斋清供”线香,甚至受太后用药的启发,试制了几款安神助眠的香枕芯。
每一款新品上市,都引发新一轮抢购。“锦馥堂”的门口,几乎日日都有各府马车排队等候。
“芳泽阁”果然坐不住了。
先是市面上开始出现似是而非的流言,暗指“锦馥堂”的香品用了番邦来的诡异秘方,久用伤身,甚至暗喻其与当初祸乱宫廷的“赤焰”有关联。手段阴毒,直指皇帝和太后最敏感的神经。
萧瓷闻讯,只是冷笑。她直接请了太医院院判带着几位资深太医,以及京城几位有名望的老药师,公开查验“锦馥堂”的所有原料和成品,并出具“用料上乘,配伍合理,于身体无害有益”的联名公示,张贴于店铺门口。流言瞬间粉碎。
接着,“芳泽阁”又打起价格战,推出几款包装、香型都刻意模仿“锦馥堂”热门产品的香品,价格却低了三成。试图以本伤人,挤占市场。
萧瓷并未盲目跟降。她反而趁机推出了更精美的“礼品装”和“限定款”,强调其手工制作的精细、香料的珍稀独特以及“御赐皇商”的尊贵性。同时,她让青黛有意无意地向顾客透露,“芳泽阁”那几款低价香品,用的是次等香料和大量廉价的填充物,香气浮躁不持久。
京中的贵妇小姐们,哪个不是人精?稍微对比,高下立判。贪图便宜去买“芳泽阁”仿品的,多是些不太宽裕的小户人家或攀附风雅之人。“锦馥堂”的目标客户——那些真正追求品质和身份的顶层客源,并未流失,反而因为“芳泽阁”的模仿,更觉“锦馥堂”才是正宗稀有。
几轮交锋下来,“芳泽阁”未能撼动“锦馥堂”根本,反而因为模仿和低价,隐隐落了下乘,自降了格调。其东家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却一时无计可施。
这日午后,萧瓷正在后坊指导几个女孩控制蒸馏火候,前店掌柜忽然来报,说是有一位姓谢的公子来访,指名要见她。
萧瓷心中一动。姓谢?她认识的人里,姓谢的只有一位。
她净了手,来到前店特意隔出的雅间。
果然,谢流云一袭月白常服,正负手欣赏着壁上挂着一幅水墨兰草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但眼底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谢大人今日怎有闲暇,光临我这小小的香铺?”萧瓷微笑着请他坐下,亲自斟了茶。是“锦馥堂”自制的花草茶,清香怡人。
谢流云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与她的轻触,两人皆是一顿,随即自然分开。
“萧姑娘的‘小小’香铺,如今名动京城,谢某也想来看看是何等盛况。”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雅间内精致的摆设和窗外络绎不绝的客流,“看来,姑娘是决意留在宫外了?”
“宫外天地广阔,更适合我。”萧瓷抿了口茶,“谢大人今日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看热闹吧?”
谢流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用特殊油纸包裹的暗褐色块状物,放在桌上。
“此物,姑娘可认得?”
萧瓷目光一凝,拿起那物仔细查看,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却被刻意掩盖过的、与她那张匿名短笺上相似的辛辣气息传来。但这块状物本身,却散发着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异香。
“这是……某种香料的凝膏?但里面掺了别的东西。”她抬头看向谢流云,神色严肃,“这东西哪来的?气息很古怪,闻久了似乎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此物名为‘迷神引’。”谢流云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从一个试图混入宫禁的西域行商身上搜出来的。据他含糊交代,京中有人出高价收购此物,似乎想用于调制某种特殊的香品。”
萧瓷的心猛地一沉。“迷神引”?西域?特殊的香品?她瞬间联想到了沈贵妃当初用来控制太后和构陷她的前朝秘毒!
“芳泽阁……是否与西域商人来往密切?”萧瓷突然问道。
谢流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果然敏锐。‘芳泽阁’近年确实引进了一些西域奇香,价格高昂。但据我查知,他们与西域的贸易路线,似乎并不仅限于香料……”
他点到即止,但萧瓷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
“芳泽阁”可能不仅仅是商业对手那么简单!它背后那条通往西域的渠道,或许就是那个神秘幕后黑手输送秘毒、传递消息的路径之一!沈贵妃倒台后,他们并未收手,而是通过“芳泽阁”继续活动?甚至可能,“芳泽阁”的东家本身就是那个势力的一员?
而那个匿名警告……是谢流云的人送的?还是另一方势力,想借她的手去对付“芳泽阁”?
“多谢大人告知。”萧瓷郑重道谢。这份情报,至关重要。
“不必谢我。”谢流云看着她,目光深邃,“肃清宵小,本就是我职责所在。只是对方行事越发隐秘狡猾,姑娘如今风头正盛,又曾深陷其中,需格外小心。他们若觉你碍事,恐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此外,陛下虽下旨彻查,但沈氏一族根基犹在,朝中为其求情、试图平息事端者不在少数。贵妃虽被废黜封号,打入冷宫,但其最终结局……恐还有变数。你……也要当心沈家狗急跳墙。”
萧瓷心中一凛。是啊,沈贵妃倒了,但沈家庞大的家族和党羽还在。皇帝为了平衡朝局,未必会赶尽杀绝。这份仇恨,他们定然会记在自己头上。
“我明白了。”萧瓷点头,“我会小心。”
谢流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那个教你用瓷器碎裂声惊走刺客、并引来侍卫的主意……很聪明。”
萧瓷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他怎么会知道那天晚上的细节?!当时现场除了她和那个杀手,只有后来赶到的侍卫!除非……
除非那些侍卫里,有他的人?或者,他当时……就在附近?
一股寒意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爬上脊背。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暗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保护?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谢流云没有再多言,身影很快消失在店铺外的人流中。
萧瓷独自坐在雅间里,指尖冰凉。谢流云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揭开了水下暗流的汹涌。
商业竞争的背后,竟然可能牵扯着西域秘毒和前朝黑手!沈家的反扑也在暗处酝酿。而谢流云,这个身份成谜、态度暧昧的男人,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带来更深的谜团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维护。
她拿起桌上那块“迷神引”,目光锐利。
“芳泽阁”……是下一个需要拔除的钉子吗?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反向调查,顺藤摸瓜,找出那条通往西域的毒蛇之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