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已起,暗香浮动,杀机潜伏。
她的安稳日子,似乎又要到头了。
谢流云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投入萧瓷渐趋平稳的心湖,寒意迅速扩散。沈家未绝,黑手仍潜,“芳泽阁”更是疑云重重。她深知,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三日后,皇帝关于沈贵妃及其党羽的最终处置明发上谕,如同一声迟来的惊雷,正式为这场持续数月的宫廷风暴画上了一个阶段性的句号。
旨意很长,辞藻严厉,历数沈氏“构陷忠良、窥伺宫闱、毒害太后、欺君罔上”等十数条大罪,言之凿凿,铁证如山。最终裁定:
废黜沈氏贵妃之位,贬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最深处的“静思苑”,非死不得出。 这意味着,昔日荣宠无限的贵妃,将在荒凉破败、无人问津的冷宫角落,伴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了此残生。这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远比一杯鸩酒或一条白绫更折磨人。
沈氏嫡系一脉,凡在朝为官者,皆罢黜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族五代之内不得科考,不得入仕。 这是对沈氏家族最沉重的打击,几乎断绝了其东山再起的全部可能,显赫一时的沈家自此元气大伤,沦为寒门。
其余涉案党羽,如当年构陷林家的御史、经手“赤焰”的老太监、以及近日查明与沈贵妃勾结试图灭口萧瓷的“影蛛”残余势力等,根据罪责轻重,或斩首,或流放,或贬为奴籍。 清洗范围控制在一定程度,既展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也并未过度扩大化引发朝局剧烈动荡,符合帝王平衡之术。
圣旨宣读完毕,朝野上下一片肃静。无人再敢为沈家求情。皇帝此举,既昭雪了旧冤,严惩了元凶,也极大程度地震慑了其他心怀不轨之徒。
萧瓷在“锦馥堂”的后院,听哥哥萧景珩沉声转述了圣旨内容。她沉默良久,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苍凉。沈贵妃机关算尽,最终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宫廷争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残酷至极。
“哥哥,沈家……虽遭严惩,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仍需万分小心。”萧瓷提醒道,谢流云的警告言犹在耳。
萧景珩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府中护卫我已重新布置,你出入也多带人手。沈家残余势力若想报复,首当其冲便是你。”他看着妹妹,眼底满是担忧和愧疚,“瓷儿,是哥哥没用,总让你身处险境。”
“哥哥说的哪里话,”萧瓷宽慰地笑了笑,“风雨来时,我们一起扛便是。”兄妹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历经磨难的血脉亲情,此刻显得格外珍贵。
处理完沈贵妃一案的首尾,萧瓷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芳泽阁”的调查上。谢流云给的线索至关重要,“迷神引”和西域通道,像一把钥匙,可能打开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
她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皇商”的身份优势和“锦馥堂”的渠道便利。
她以“探寻更优质香料货源、比较各地原料”为由,通过内廷司的档案库,调阅了近些年所有与西域贸易相关的官方记录(包括“芳泽阁”申请引进了哪些西域香料的名录),又让哥哥动用了一些军中的关系,查询边境关隘关于西域商队的异常记录。
同时,她让青黛设法混入“芳泽阁”雇佣的短工队伍,暗中观察其进货、仓储及人员往来情况。
零散的信息逐渐汇聚。
“芳泽阁”近三年从西域引进的香料种类和数量,远超过其店内实际销售和能查询到的使用量。其中几种极为冷僻、甚至带有轻微毒性的香料,根本不适合用于寻常香品制作。这部分巨大的差额,去了哪里?
边境记录显示,“芳泽阁”合作的几支西域商队,通关频率和货物申报也存在疑点。有时队伍规模庞大,却只申报少量货物;有时则相反。
而青黛也传来消息,“芳泽阁”的后院看管极严,常有陌生面孔出入,那些人并非店铺伙计,举止气质精悍,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还偶然听到管事低声抱怨一句“……那批‘特殊货’味道太大,得用香狠狠盖住……”
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猜测:“芳泽阁”很可能利用香料贸易做掩护,在进行着某种非法的、见不得光的勾当!走私?甚至可能是……偷运那种能制作前朝秘毒的原始材料?
萧瓷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组织的庞大和可怕,远超她的想象。
就在萧瓷苦于无法拿到更确凿证据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送上门来。
这日,“锦馥堂”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穿着体面、却面带愁容的中年妇人。她指名要见萧瓷,说是家中主人旧疾复发,唯有萧瓷当初为太后调制的某种安神香似乎能稍作缓解,特来重金求购。
萧瓷心中起疑,太后用的香方她从未对外出售。她不动声色地接待了妇人。
那妇人言辞闪烁,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推过来,低声道:“萧掌事,实不相瞒,老身并非为求香而来。乃是受人所托,想向掌事求购另一样东西。”
“何物?”萧瓷挑眉。
妇人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迷神引’的解药。”
萧瓷心中巨震!面上却依旧平静:“老人家说笑了,我不过是制香商人,哪里懂什么解药不解药?您怕是找错人了。”
那妇人却像是认准了她,急道:“托付老身之人说,萧掌事既能识破‘赤焰’之毒,必有非凡手段。‘迷神引’与之同源,掌事或许有法可解!求掌事救命!主人他……他误中奸人算计,如今神智昏聩,生不如死啊!”说着竟要跪下。
萧瓷立刻扶住她,脑中飞速旋转。试探?陷阱?还是真的走投无路来求救的?
她仔细观察妇人神情,那眼中的焦虑、恐惧和绝望不似作伪。而且,对方竟然知道“赤焰”与“迷神引”同源?!这绝非普通人能知晓的秘密!
“托付你的人,是谁?”萧瓷沉声问。
妇人连连摇头:“老身不能说,说了便是死路一条。老身只知……那害人之物,似乎与‘芳泽阁’脱不了干系!”
萧瓷目光一凝。又是“芳泽阁”!
她沉吟片刻,道:“我确无现成解药。但或许可一试。需先见过中毒之人,查明毒性深浅,方能设法调配。”
妇人闻言,又是感激又是犹豫:“这……主人如今情形,不便见客……”
“不见人,我无从下手。”萧瓷态度坚决,“若信不过我,便请回吧。”
妇人挣扎良久,最终一咬牙:“好!今夜子时,请掌事独自一人,至城西榆林巷最里侧的旧宅……切记,万万不可告知他人,亦不可带随从!否则……”她未尽之语充满了恐惧。
子时。独自一人。旧宅。每一条都透着诡异和危险。
但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直接接触中毒者,或许能拿到“迷神引”的样本,甚至可能接触到“芳泽阁”黑暗核心的知情人!
去,还是不去?
萧瓷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个局,但对方抛出的诱饵实在太诱人,直指她追查的核心。
“好,”她最终下定决心,“今夜子时,我必准时赴约。”
是夜,月黑风高。
萧瓷并未真的“独自一人”。她让哥哥萧景珩派出的数名好手提前潜入榆林巷周围布控,自己则贴身藏好了淬麻药的银针、烟雾弹以及谢流云当初给她的那枚信号哨子。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如同暗夜中的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约定的旧宅前。
宅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院内荒草丛生,堂屋中,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似乎毫无声息。带路的那位妇人却不见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腐朽的异香,比谢流云那块样本浓郁数倍——正是“迷神引”!
萧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
“阁下是谁?”她低声问道。
那轮椅上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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