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田薇的张强站在浴室的全身镜前，仔细地端详着这具身体。已经过去两周了，他逐渐习惯了这具皮囊的重量与形态，习惯了走路时胸部的轻微晃动和长发扫过肩颈的触感。
最开始时，每一次触碰这具身体都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与自我厌恶。但现在，他开始欣赏镜中人的曲线——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还有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今天他特意穿上了一条格纹百褶裙和白色过膝袜，这是他在田薇衣柜深处发现的，标签还没拆，显然她从未穿过。
“薇薇，你准备好了吗？要迟到了！”门外传来轻快的女声。
是林晓，田薇的闺蜜兼室友。根据日记和手机聊天记录，林晓是田薇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少数知道杰克存在的人，甚至曾经帮忙打过掩护。
张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打开浴室门。
“来啦来啦，急什么嘛。”他努力模仿着田薇的语气，但去掉了那份固有的傲慢。
林晓眼前一亮：“哇哦，这身打扮！从来没见你穿过这种风格。是因为杰克喜欢吗？”
张强心里一紧，但面上保持微笑：“不是啦，就是想换种风格。好看吗？”
“超级可爱！”林晓绕着他转了一圈，“不过说实话，薇薇，你最近变化好大啊。”
张强的心跳漏了一拍：“有吗？”
“有啊！”林晓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自从张强那件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张强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难道被发现了？
“我是说，”林晓继续说，完全没有注意到“田薇”的异常，“以前你从来不会问我吃饭没，也不会帮我拿快递。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你连杯水都没给我倒。但现在——”她拍了拍“田薇”的肩膀，“你居然帮我整理了整个书桌！说真的，那天我看到整洁的书桌时，还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张强松了口气，同时感到一阵心酸。原来田薇对最亲近的人都如此冷漠，而自己曾经却把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张强的消失让我想了很多。”张强轻声说，这是部分实话，“人生无常，应该对身边的人好一点。”
林晓惊讶地睁大眼睛：“哇，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不过...”她狡黠地笑了笑，“该不会是你和杰克进展不顺，开始怀念张强了吧？说真的，他虽然普通，但对你是真心的好。”
张强感到一阵刺痛，但强颜欢笑：“别提了，都过去了。我们不是要逛街吗？走吧。”
商业街上，两个女孩并排走着。张强发现自己意外地享受这种体验——阳光照在腿上，白袜温暖地包裹着小腿，百褶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作为张强时，他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甚至觉得逛街是一种负担。但现在，他能欣赏橱窗设计的巧思，能感受不同面料触摸皮肤的差异，能体会试穿新衣时那种微妙的期待与满足。
“这件怎么样？”林晓拿起一条连衣裙在身前比划。
“颜色很适合你，但剪裁可能不太显腰身。”张强认真地建议，“那件蓝色的或许更好。”
林晓惊讶地看着他：“薇薇，你以前从来不会给我建议，只会说‘还行’或者‘一般’。”
张强心里一惊，连忙找补：“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但林晓已经拿起了那件蓝色的：“不，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去试试。”
在林晓试衣的时候，张强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思绪万千。这两周来，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田薇，同时也在观察身边的人。令他意外的是，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甚至连田薇的父母视频通话时都没有察觉异常。只有林晓，凭着多年的亲密相处，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但这并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反而让她更喜欢现在的“田薇”。
“怎么样？”林晓走出试衣间，转动身体展示那条蓝色连衣裙。
“很美，”张强真诚地说，“真的很配你。”
林晓在镜前转了个圈，突然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田薇”：“知道吗，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以前的你...说实话，有时候挺伤人的。”
张强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人总是会变的。”
回公寓的路上，林晓挽着“田薇”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趣事。张强发现自己被这种亲昵所温暖——作为张强时，他几乎没有异性朋友，更别提这种闺蜜间的肢体接触了。
但同时，一个阴暗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那本蜕皮之书和小刀被他藏在田薇公寓的暗格里。每晚，他都会拿出来研究，越来越理解其中的奥秘。书上说，蜕皮者的能力会随着每次“蜕变”而增强，甚至可以获取皮囊原主的部分记忆和能力。
张强已经开始规划下一个目标：杰克。那个夺走田薇，间接导致张强“消失”的人。他要让杰克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但此刻，看着身边笑语盈盈的林晓，一个更诱人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
为什么止步于复仇？为什么不能拥有更多？
这个世界只看皮相，不重内在。既然如此，何不收集更多美丽的皮囊，体验更多样的人生？他可以今天是小家碧玉的林晓，明天是潇洒不羁的杰克，后天又变回光彩照人的田薇。
这个念头让他既恐惧又兴奋。
“你在发什么呆呢？”林晓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到了哦。”
回到公寓，林晓把购物袋一放，就瘫倒在沙发上：“累死啦！不过今天真开心。好久没这么开心地逛街了。”
张强笑了笑，开始整理买回来的东西。他注意到林晓正在看着他，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说真的，薇薇，”林晓轻声说，“张强的事...你真的没事吗？”
张强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虽然表面上更开朗了，但有时候会露出一种...怎么说呢，很悲伤的表情。”林晓坐起身，“你其实很难过吧？毕竟三年感情呢。”
张强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他惊讶于林晓的敏锐，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愧疚——她在关心的是那个伤害过张强的田薇，而不是真正的张强。
“警察来找过我一次，”林晓继续说，“问张强的事。他们说张强的父母都快急疯了，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张强的心脏猛地一缩。父母...他几乎不敢想象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作为独生子，他的消失对父母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变成田薇后，他刻意回避了所有与自己的过去有关的信息，害怕情绪失控露出破绽。
但现在，听到林晓的话，一股强烈的思念和负罪感涌上心头。
“我...我有点不舒服，”张强低声说，“先去休息一下。”
他快步走进田薇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为父母，为自己，也为这个扭曲的局面。
过了一会儿，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薇薇？”是林晓的声音，“你没事吧？我泡了热可可。”
张强赶紧擦干眼泪，打开门。林晓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脸上写满了担忧。
“谢谢。”张强接过杯子，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林晓的。一瞬间，一种奇异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知道，穿上林晓的皮囊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你的眼睛红了，”林晓关切地说，“哭了？”
张强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想家了。”
林晓点点头，似乎理解错了意思：“也是，你好久没回家了。要不周末我陪你回去一趟？反正也不远。”
张强的心跳加速。见田薇的父母？这风险太大了，他们一定能看出破绽。
“再说吧，”他含糊地说，“最近有点忙。”
林晓没有坚持，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好吧。不过记住，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好吗？就像以前那样。”
就像以前那样？张强在心里冷笑。以前的田薇怎么会向别人敞开心扉？
但当他看着林晓真诚的眼睛时，突然意识到：也许田薇曾经真的向林晓倾诉过，只是那部分没有被记在日记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那天晚上，张强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同时穿着田薇和林晓的皮囊，在镜子前旋转。两张美丽的面孔交替出现，时而欢笑，时而哭泣。然后杰克突然出现，大笑着撕开他的皮囊，露出底下那个平凡无奇的张强。
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照亮了房间。张强起身，悄无声息地打开暗格，取出那本蜕皮之书和小刀。
书的封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张强轻轻抚过封面，突然发现书的厚度似乎有了变化。他翻开书页，惊讶地发现原本空白的后半部分，现在浮现出了新的内容。
新章节的标题是《皮相之艺》，里面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蜕皮能力改变自己的气质、神态甚至声音，如何更好地模仿他人，以及——最令人震惊的是——如何同时保留多张皮囊的特性，创造出一种“复合皮相”。
张强的心跳加速。这能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和恐怖。
他继续翻阅，另一段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皮相之力，噬魂之能。每蜕一皮，必蚀本心。慎之，慎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每次蜕皮都会侵蚀自己的本心？这是什么意思？会失去自我吗？会变得不再是张强吗？
他想起这两周来的变化——如何逐渐习惯甚至享受作为田薇的生活，如何开始欣赏这具身体，如何在与林晓的相处中感到愉悦...
这一切难道都是蜕皮的副作用？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张强迅速把书和刀藏好，悄声走到门边。他听到林晓房间的门打开，脚步声走向厨房，接着是水杯碰撞的声音。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现在是完美的时机。林晓睡眼惺忪，毫无防备。他可以轻易地...
张强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林晓是真心关心他（虽然是作为田薇），他怎么可以伤害她？
但另一个声音在脑中低语：这个世界何曾公平过？田薇和杰克伤害张强时，可曾有过犹豫？既然拥有了这种力量，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张强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暗格，取出那把小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的心跳如擂鼓，汗水浸湿了掌心。
一步，两步，他悄无声息地走向房门。
就在他的手触到门把手的瞬间，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被标注为“妈妈”的联系人：
“薇薇，睡了吗？妈妈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出事了。你一切都好吗？记得照顾好自己，有空回家吃饭。爱你。”
张强愣住了。田薇的母亲...在关心她。
那种简单而真挚的母爱，透过冰冷的屏幕传递过来，莫名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她每次打电话来时关切的语气，想起她可能正在为失踪的儿子心碎...
张强的手颤抖起来。小刀“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他在做什么？他变成了什么？
蜕皮不仅改变了他的外表，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内心。那种对收集皮囊的渴望，那种对力量的迷恋，那种将他人视为猎物的心态...这真的是他吗？
张强瘫坐在地上，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一次，不是为了失去的自己，而是为了正在迷失的自己。
第二天早晨，张强被敲门声唤醒。
“薇薇！起床啦！我做了早餐！”林晓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强挣扎着爬起来，瞥见地板上那把小刀还在原处。他迅速把它藏回暗格，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林晓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两个盘子，上面是煎得完美的太阳蛋和培根。
“早上好！今天天气超好，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她笑容灿烂，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差点成为另一个猎物。
张强看着她的笑脸，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
“晓晓，”他轻声说，“如果...如果我做了很坏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林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当然啦！谁不会犯错呢？再说，你能做什么坏事啊？最多就是又偷偷穿了我新买的衣服呗。”
面对如此单纯的信任，张强无言以对。
餐桌上，林晓喋喋不休地讲着今天的计划，而张强只是机械地点头。他的目光不时飘向卧室的暗格，那里藏着他的秘密和力量，也藏着他的诱惑与梦魇。
吃完早餐，林晓开始收拾碗筷。当她弯腰捡起掉落的叉子时，颈后的线条优雅地延伸进衣领。张强发现自己又在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下面的皮肤会是什么触感？蜕下那层皮囊会是什么感觉？
他猛地站起来：“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张强用冷水冲洗着脸，试图冷静下来。他抬头看着镜中的田薇，那双曾经迷人的眼睛现在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皮相之刃，噬魂之能。每蜕一皮，必蚀本心。
书中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这种渴望收集皮囊的冲动，是来自他自己的内心，还是蜕皮能力的副作用？继续这样下去，他最终会变成什么？
敲门声响起：“薇薇？你没事吧？我们要出发了哦。”
张强深吸一口气，再次调整表情：“来了！”
当他打开门时，已经换上了田薇式的微笑。林晓站在门口，已经穿好外套，手里拿着两人的包。
“今天去中心公园怎么样？听说那里的樱花全开了，超级美！”她递过包，自然而然地挽起“田薇”的手臂。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温暖而明亮。张强看着身边女孩信任的笑脸，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温度，内心的黑暗冲动暂时退却了。
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皮相游戏已经开始，而他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下一个目标？或许是杰克，或许是林晓，或许是他遇到的任何一个有着吸引人皮相的存在。
这个世界只看表面，而他已掌握了表面的终极法则。
唯一的问题是：在收集足够多的皮相后，张强自己的内心，还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