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虽然被恢复了妃位,可一则晋封仪式没有举行,二则,她另有谋算,并不准备认下莞这个封号,便让整个永寿宫里的人都不叫她娘娘,而是仍叫小主。
胤禛忙完政事,抽空来看她,听见槿汐浣碧的称呼,微微皱眉:“朕已经恢复了莞妃的位分,你们怎么又改回去了?”
浣碧和槿汐都跪下来请罪。
浣碧温声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家小主一向重规矩,从前没有真正晋封之前,也都是让我们叫小主的。前儿她醒来之后,听见我们都喊娘娘,忙道不合规矩,就叫奴婢们都赶紧改口,以免落人口实。”
胤禛神色一深。
这哪里是怕落人口实?
这是嬛嬛还在意那日他呵斥她骄纵没规矩罢了!
他沉声道:“既然你们主子喜欢,便依着她吧。”
说罢,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躺在床上装睡的甄嬛这才睁开了眼睛,冷淡地瞥了一眼门口,对浣碧和槿汐笑道:“去准备饭食吧,我和孩子都饿了。”
院子里,胤禛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冷着脸大步离去。
他已经给了她台阶,如此缓慢离开,可她始终不肯下这个台阶,出门来挽回他,看来,她是真的对他生了怨气了。
他心头又生气又烦躁,信步乱走,竟是走到了延庆殿。
想着许久没有见端妃,他便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端妃已经是妃位,资历也极深,但因为那件事,始终被苛待着,如今这院子瞧着也只能说是整齐些,远远达不到妃位该有的规制。
他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便径直走进了大殿。
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药味儿,却并不见端妃的人。
他皱眉正要问,就听见偏殿里传来了笑声。
他便转身去往偏殿,刚到门口,就看见齐月宾一身素雅,正眉眼含笑地注视着温宜。
而小温宜,正笑眯眯地撅着屁股研究布老虎,高兴地将布老虎举高高给齐月宾看。
但因为人小,温宜手里的布老虎一举起来就掉在床上,她便又弯腰撅屁股地去研究,又举起来,又掉下来。
齐月宾眉梢眼尾全都是温柔,含笑看着她,对这样寡淡的游戏充满了兴致,好像玩儿到天荒地老都不厌倦。
感觉到门口站了人,齐月宾朝着门口看过来,只一眼,就愣住了,然后满脸惊喜地过来请安。
“臣妾真是失礼。”
胤禛扶了她一把,越过她走进了屋子里,坐在床边,含笑看向温宜:“给皇阿玛也瞧瞧你的小老虎。”
温宜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却也不认生,笑眯眯地把布老虎举起来给胤禛,自然又是一小会儿,布老虎就又掉了。
她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竟也不恼,仍旧不厌其烦地去捞布老虎。
胤禛低笑出声:“她如今倒是性子变化了不少。”
从前这孩子跟着曹琴默,从来都是胆小怕人的,如今跟着端妃这个养母,小小年纪,却已经初见沉稳和耐心了。
齐月宾眉眼温柔地站在旁边看着父女俩,轻轻笑着,柔声道:
“臣妾疼爱温宜,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养孩子才好,幸好诸位妹妹们聚会的时候,总会让人来请温宜过去。
臣妾虽然不喜热闹,但孩子们凑在一处,温宜的哥哥姐姐们都照顾她,她的胆子便越来越大了。”
胤禛看着她:“你从前就性子平和,如今越发稳重恬淡了。”
齐月宾温柔地笑了笑,慢吞吞地道:“臣妾从前也是急性子,也是当年跟着福晋的时候,慢慢才沾染了一些温柔书香的气息,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胤禛恍然道:“是啊,朕倒是忘了,从前,纯元一直都很喜欢你,比喜欢她亲妹妹都还要更多些。”
齐月宾见他起了追忆亡妻的性子,轻轻笑了笑,温柔地摸了摸温宜的脑袋:
“让乳母带着她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她在屋子里待了许久了,也该有些气闷了。”
温宜顿时兴奋起来:“哥哥!哥哥!姐姐!姐姐!”
胤禛起了兴致:“她这是说的哪个哥哥,哪个姐姐?”
齐月宾轻笑起来:“皇上别瞧着她人小,却是对每一个比她大的阿哥公主都一碗水端平,谁愿意带着她玩儿,谁就是她当下最喜欢的哥哥姐姐。”
胤禛被逗得哈哈大笑:“既然温宜想他们了,就叫她去。”
他想了想:“就去翊坤宫找昭昭吧。”
齐月宾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轻声道:“平日里人多热闹,今日只有七阿哥,只怕是温宜要寂寞了。”
胤禛见她眼里含着祈求,心一软,转口道:“带温宜去欣贵人那儿找她姐姐去吧。”
吉祥忙应了,带着乳母和温宜走了。
她们一走,这整个延庆殿就显得更加安静了。
胤禛沉声道:“你这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
齐月宾眉眼温柔:“这么多年来,臣妾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只有温宜一个热闹热闹,就尽够了。”
胤禛明白她这是太懂事,怕她这边得到东西太多,会叫世兰不高兴,让他为难。
他温和地道:“这些年来,朕的身边来来去去许多人,也唯有在你这儿,能安心一些。”
齐月宾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安静地看着他,仿佛一个能够倾诉一切的最佳倾听者。
胤禛眉头微皱:“莞妃的事……你觉得朕是否太过骄纵了她?”
齐月宾见他终于说到了重点,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狂澜,又很快被完美地遮掩在平静之下。
她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说出早就深思熟虑过许久的话:
“臣妾第一次见到莞妃的时候,真的是惊呆了,她活脱脱就像极了故人。
臣妾从来都是个冷清的人,可只见第一面,臣妾就喜欢莞妃,觉得她定然能与臣妾说得住话。”
胤禛被愧疚和心虚折磨了许久,终于听见了这样的知音之语,顿时眉眼一松:
“冷静如你,竟也会因为人有相似,而心生好感,如此武断地就去定义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