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宾听着胤禛的询问,温声细语,语气很慢,却笃定极了:
“臣妾最近读《孟子》,觉得人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因缘际会,本就是随波逐流,登高处便昂扬向上,进低谷便顺流而下。
若是强行违背心意去做什么,岂非成了朱夫子所说的,存天理而灭人欲?
若人都无欲无求,对自己过分苛责,只怕是高处不胜寒,苦了自己,也苦了旁人。”
胤禛深深看着她:“你还是跟过去一样,连劝人,都劝得如此细水无声。”
齐月宾温柔轻笑:“其实皇上心里早有决断,只是爱才惜才,总不忍折断有才之人的脊梁罢了。”
胤禛没说话,他捏了捏齐月宾的肩膀:“照顾好你自己。”
齐月宾追上两步:“皇上,等等。”
胤禛站住了脚步,转头看她。
齐月宾温柔地注视着他,清澈的眼底全都是胤禛的影子:“皇上,臣妾看见您嘴角都起皮了。
叫伺候的人给您煮些菊花水,秋冬天气干燥,还请您保重龙体。”
胤禛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齐月宾按着自己被他拍过的肩膀,追上两步,躬身行礼恭送。
等人走了,她才按着心口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坐下来,复盘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要让皇上承认自己的心意,就先得让皇上觉得他“莞莞类卿”是对的。
等他肯承认了,心绪略减淡,才会不光想着他自己的面子,而一口气拧着,不肯去见莞妃了。
再把他高高捧起,将他不愿意认错,又避而不见的心虚行为,归结于他是爱才,是看重才女的傲骨。
如此,接下来莞妃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激怒他,反而会叫他更加清楚地看见这位才女的风骨,看见甄嬛和纯元皇后的不同。
路已经铺好了,接下来的事,就是谁也帮不了甄嬛的了。
若是甄嬛足够聪明,她就应该尽快去掉莞这个封号,如此,才算是真的成了。
……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众人今年的年节,甄嬛的禁足已经解除了,但她称病没有去。
夜宴上,胤禛的脸色都有一瞬间的黑沉,倒是宜修,明明前天才刚头疼过,却笑得春花灿烂,一副性情开朗的样子。
年世兰冷眼旁观,等结束了夜宴之后,就直接把胤禛给“抢”走了。
像是年节这样的大日子,皇帝本该去皇后宫里的,可如今却被皇贵妃一句话就带走,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如今的皇后,已经彻彻底底的空架子了。
如今这后宫的女主人,是皇贵妃!
宜修回了景仁宫之后,就直接病倒了,只是却强忍着靠吃药丸,硬生生扛到了第三天,这才请了太医。
年世兰听说了,愉悦地带着众妃一起去景仁宫里拜见,硬是把宜修给激得带病出来接待。
如此,宜修连着病到了开春,才又重新开始活动。
可宜修强撑着的体面,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大选在即,皇后想要趁机彰显一下她中宫皇后的身份,好找回之前无命妇拜见的窘境罢了。
春暖花开,各宫里头都跟着躁动起来。
那些年龄大的就不说了,早就歇了争宠的心思,可那些年轻的,尤其是前两年被皇上宠幸的低位妃嫔们,明显着急了。
可惜,如今的后宫,早在年世兰的牢牢控制之下,只有安分守己的后妃才能排着队等待皇上传召。
那些耍花招,乱规矩的,皇贵妃也不惩治,就只是让净事房撤牌子。
可偏偏只用这一招,就让后宫里的女人们一个也不敢闹腾。
转眼间,便到了大选的日子。
宜修越发积极走动,想要向所有人彰显她已经康复,能够主持大选的事宜了。
虽然皇上已经下旨让年世兰全权举办大选,但宜修是皇后,她只要说了想去看,便没有人能够拦着。
而只要宜修去,开口留下一个两个人,也是顺理成章。
年世兰实在是厌烦宜修的积极主动,晚上去甄嬛那儿的时候,一边给甄嬛的肚皮抹油,一边烦躁地道:
“她都气成那个德行了,听说夜里能头疼到半夜,不吃药根本就睡不着,你说她怎么还没疼死呢?!”
甄嬛无奈:“娘娘。”
年世兰忙侧头轻呸了一声:“是本宫不好,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说罢,她轻轻捏了捏甄嬛的腰,皱眉:“你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甄嬛被她捏得闷哼了一声,推开她的手,将衣裳拽下来盖住自己的肚子,瞪着她警告道:
“娘娘该回去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地胡乱点头:“知道了,你真是啰嗦。”
甄嬛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嘴上,脸一红,羞恼道:“前儿你还说臣妾吃得一嘴羊肉味儿呢!”
年世兰讪笑一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本宫也就是说说,哪里真舍得嫌弃你?
前儿本宫不是还按着你亲了半晌,要不是怕你肚子不舒服,本宫当时还想……”
甄嬛脸通红,忍无可忍地抬手捂紧了她的嘴巴:“娘娘快走吧!可千万记得多给皇上选些美貌,又有上进心的女子,叫咱们皇上的金丹别白吃了。”
年世兰还要再赖皮一会儿,却见甄嬛要掀开被子下床,只能站起来,瞪着她道:
“真是个没良心的!本宫为了见你,穿着这么一身嬷嬷装扮进来,平日里,这些难看衣裳哪里能出现在本宫面前!”
甄嬛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撇开脸笑出了声:“……娘娘凤仪万千,就是穿着这暗沉的嬷嬷装,也仍旧还是风韵犹存,容貌无双呢!”
年世兰见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这几日本宫可能都来不了,你自己乖乖的,不要让本宫担心你。”
甄嬛眉眼弯弯地回头看她,咬了咬唇,仰头,轻轻亲了亲她的下巴:
“嬛儿知道啦,姐姐快回去吧。”
年世兰被她亲得血气翻涌,却也只能看看,不敢乱动她。
这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真是害怕,怕极了,最近,她就是见了路边有狗经过,都想要上去踢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