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大山东分校第三期开班仪式后,华东军区进入了快速融入、快速发展的节奏。
当张百川主讲一节课后,目光落在彭雪峰旁边的马刀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雪峰同志,你身上这把刀,看着可不一般呐。跟一般的骑兵旅用的那种制式马刀,好像不太一样?”
彭雪峰闻言,脸上露出些微自豪的神色,解下马刀,双手递过:“司令员好眼力,这刀是我们十纵队骑兵部队根据多年实战经验,自己琢磨着改进的。您看看。”
张百川接过刀,入手便觉得分量、重心都颇为趁手。他缓缓抽出刀身,刀身线条流畅,刀尖弧度经过特殊处理,既利于劈砍,也便于突刺。
他随手挥动了两下:“重心靠前,劈砍有力,刀身加长,在马背上够得远,这刀尖是用来破甲的吧?”
彭雪峰眼睛一亮,没想到张百川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司令员说得一点不错,鬼子有时候会给骑兵或者军官配发护具,普通马刀砍上去效果不好,这种改进的刀尖,配合马速,很容易就能刺穿。这都是跟鬼子、伪军还有那些顽军骑兵一次次交手,用血换来的经验。”
张百川将刀归鞘,递还给彭雪峰,转头对陈榘说:“老陈,看见没?这就是实战出真知。山东的骑兵,规模是上去了,两个骑兵旅,可这手上的家伙事,还有战术打法,我看跟雪峰同志他们比,恐怕还有些老套。”
陈榘点点头,他对军事装备和训练一向抓得紧:“是啊,司令员。老孙的骑兵旅,冲锋起来没得说,但在精细活上,确实有待提高。尤其是这种装备的改良,我们重视得不够。”
谢福治插话道:“司令员,让雪峰同志给我们山东的骑兵传传经,送送宝。”
“正是,不光要传经送宝,还要彻底地改一改,雪峰同志,”他看向彭雪峰:“这次请你过来,就是想请你这个能手好好锤炼一下山东的骑兵部队。从骑兵刀的改进,到马上劈刺、小队配合、长途奔袭的战术,都给我们提提意见,最好能指导训练。你看怎么样?”
彭雪峰连忙摆手:“司令员,您太客气了,指导不敢当,互相学习,我们十纵队的骑兵,也就是在华中那种环境里逼出来的些土办法。山东军区兵强马壮,老孙旅长更是经验丰富,我们一起交流,共同提高,”
张运逸参谋长在一旁笑道:“雪峰同志,你就别谦虚了,司令员可是很少这么夸人的。他既然开了口,那就是看准了你们的长处。这也是我们华东军区内部交流融合的一部分嘛。”
“好,既然司令员和参谋长信得过,我彭雪峰一定竭尽全力,”彭雪峰不再推辞,干脆地答应下来。
张百川很高兴:“痛快,陈参谋长,你立刻安排一下,通知骑兵第一旅、第二旅,所有团级以上干部,以及各旅选拔出来的骑兵骨干,集中到沂水河滩的那个大训练场。让老孙亲自带队,所有人都必须到场,好好跟彭司令员学本事,”
“是,我马上去办。”陈榘立即起身去安排。
消息传到骑兵部队,反应不一。骑兵第一旅旅长老孙,玩了大半辈子马刀,听说要来一个华中方面的司令员指导他们,心里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他对着手下的几个团长嘀咕:“咱老孙砍过的鬼子骑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马刀还有啥好学的?彭司令员是客,咱们礼节上不能差,但真要论起马上功夫……”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但命令就是命令。几天后,沂水河畔宽阔的训练场上,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山东军区两个骑兵旅的主要干部和数百名骑兵骨干整齐列队。老孙陪着张百川、张运逸、谢福治、陈榘等人,以及彭雪峰,登上了临时搭建的观摩台。
彭雪峰也没有多废话,直接点名要了一个班的山东骑兵,让他们演示常规的马上劈刺训练。战士们策马奔腾,挥刀砍向沿途竖立的草人,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很足,刀光闪烁间,草屑纷飞。
演示完毕,队伍带回,战士们脸上都带着些自豪。老孙也微微颔首,觉得表现不错。
彭雪峰走到观摩台前,对张百川等人说:“司令员,山东骑兵的底子非常好,士兵勇猛,马术精湛,冲锋起来的势头,令人敬佩。”他先肯定了优点,话锋随即一转,“不过,如果从实战和装备细节上看,确实还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老孙在台下听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彭雪峰不理会下面的细微反应,继续道:“刚才我注意到,战士们劈砍的动作很标准,但过于追求力量,很多时候是靠手臂和肩膀发力,忽略了腰部和马匹冲力的结合,长久下来容易疲劳,杀伤效率也有提升空间。而且,我们的马刀……”他拿起身边一名战士递上的制式马刀,“刀身偏短,对付无防护目标足够,但遇到有胸甲或者厚棉服的敌人,就容易砍不透。刀柄的握持感也可以优化,减少冲击对手掌的反震。”
他说的这些,都是细节,但句句点在关键处。老孙脸上的不以为然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思。
“光说不练假把式。”彭雪峰对张百川说,“司令员,可否让我带来的警卫班,也演示一下?”
张百川点头:“当然可以,”
彭雪峰带来的警卫班只有十个人,他们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随着一声令下,十骑冲出。他们的骑姿似乎更加贴合马背,人与马的韵律浑然一体。冲到草人靶前,只见刀光一闪,并非势大力沉的下劈,更多是借助马速的一种轻灵而迅捷的挥抹或精准的突刺,那些草人要么被干净利落地“削”首,要么被刀尖直接洞穿“心脏”位置。整个过程速度快,效率高,显得游刃有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台下的山东骑兵们,尤其是那些骨干,眼睛都看直了。老孙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场上的动作。
演示结束后,彭雪峰下场,拿起一支木炭,在准备好的木板上画起了草图,详细讲解他带来的改进型马刀的设计思路:加长的刀身如何在保证强度的前提下控制重量,特殊的刀尖弧度如何兼顾劈砍和突刺,刀柄的缠裹方式如何减震防滑……他甚至带来了几把样品,让山东的干部们传看、感受。
“马上搏杀,争的就是一瞬间。”彭雪峰总结道:“刀好一分,速度快一线,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消灭敌人的把握就增一分。我们不能光靠着不怕死,还要让战士们拿着最好的家伙,用最有效的法子去杀敌,”
老孙忍不住走上前,拿起一把样品刀,掂量了几下,又做了几个劈刺的动作,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彭司令员,俺老孙服了,你这刀,确实比咱们现在用的强,还有你们那马上发力的小窍门,看着轻巧,实则狠辣,以前是俺坐井观天了,”
张百川看着台下气氛的变化,脸上露出笑容。他走到台前,大声说道:“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交流,闭门造车要不得,彭司令员带来的不仅是好刀,更是实战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和思路,山东军区的骑兵,要成为真正的铁骑,不光要有规模,有勇气,更要有最好的装备和最精湛的技术,”
他看向老孙:“老孙,彭司令员我就交给你了。你们骑兵旅,要成立一个骑兵装备改良和技术研究小组,就由彭司令员担任顾问,你亲自牵头,尽快把新式马刀的图纸定下来,送到兵工厂去,争取早日批量生产,装备部队,训练大纲,也要根据彭司令员指导的方法,进行修订,”
老孙挺直腰板,洪亮地回答:“是,司令员,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彭司令员的本事都学到手,”
张百川又对彭雪峰说:“雪峰同志,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陈参谋长或者老孙。”
彭雪峰笑道:“司令员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训练场上的交流持续了整整一天。彭雪峰毫无保留,从单兵技巧讲到小队战术,从长途奔袭的要点讲到应对不同敌人骑兵的策略。山东的骑兵干部们如同久旱逢甘霖,听得如痴如醉,训练场上不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傍晚,张百川等人准备返回指挥部。临走前,他看着训练场上依旧围在彭雪峰身边请教的骑兵们,对身边的谢福治和张运逸说:“看见了吗?这才是我们华东军区该有的样子。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等我们的骑兵都换上了新刀,练熟了新技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沂水河畔,淬火之声不绝,新的刀锋,正在悄然磨砺。而这股锐气,注定将指向华东战场上更强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