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回头，见是个身着灰袍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腰间挂着个紫砂药罐，罐口飘出的药香清冽醇厚，竟是四阶灵草“月心草”的气息。
老者的修为看不真切，灵识探过去时，只觉得像撞上了一团温润的棉絮，显然是个擅长收敛气息的高人。
“正是。”
苏凡拱手道:“在下苏墨，略通丹道，想试试。”
话音落下时，他指尖悄然攥紧......之前在万宝楼的屈辱还烙在心头。
他迫切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这些以修为取人的家伙闭嘴的机会。
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那身边角磨出毛边的法袍上扫过，又在他金丹中期的灵力波动上停留片刻，眼底先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淡漠。
这老者正是琳琅阁丹堂管事刘仲山，此刻他心里正打着算盘。
谁不知道琳琅阁这半年快被同行逼得喘不过气了？
城西的聚宝斋挖走了阁里唯一的元婴期丹师，隔壁的万宝楼更是仗着丹师多，每月推出三四种新药，把原本属于琳琅阁的客源抢去了大半。
他这段日子快把落日城翻过来了，可像样的丹师要么被大店铺用高阶灵石、稀有材料绑死，要么嫌琳琅阁“不上不下”，宁可待在小药铺也不愿来。
如今货架上的丹药都快积了灰，再找不到像样的炼丹师，怕是再过三月就得把丹堂拆了改卖法器。
刘仲山心里急得冒火，可面对苏凡这金丹修为，他实在提不起期待。
金丹修士炼丹，能炼出中品就不错了，哪能跟元婴丹师比？
可转念一想，总比没人试强，眼前这金丹修士虽瞧着寒酸，但灵识纯净，或许……能死马当活马医？
刘仲山压下心底的轻视，硬邦邦地开口:“想在我们琳琅阁当炼丹师，得先过三关。”
“请前辈赐教。”苏凡不卑不亢。
他太清楚了，在这修仙界，过分的谦虚只会被当成无能，尤其是在这些瞧不上他修为的人面前，唯有实力才能说话。
刘仲山领着他穿过一道侧门，刚踏入阁楼后方的炼丹区，嘈杂的声响便扑面而来。
不同于前面展厅的安静，这里到处是火焰灼烧丹炉的“噼啪”声、灵草被淬炼的“滋滋”声，还有修士间偶尔的交谈声。
苏凡抬眼一瞧，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宽阔的石室内整齐排列着五座青铜丹炉，炉身刻着繁复的“聚火纹”，皆是上品法器级别，而丹炉周围站着七八名修士，正各司其职。
最左边的两名修士面前摆着数十株灵草，正仔细分拣叶片、剔除根茎上的杂质。
中间三人围着一座丹炉，一人负责控火，一人手持玉勺添加材料，还有一人紧盯着炉盖，似乎在感知炉内动静。
最右边两人则捧着玉瓶，正将刚出炉的丹药分类装瓶。
这哪是炼丹？
倒像是凡俗酒坊里的酿酒匠人。
苏凡眉头微挑。
这样虽然靠配合提高了效率，但却少了对丹药整体的把控。
控火者未必知道添料的时机，添料者也未必清楚火候的细微变化，难怪炼出的丹药品质难有突破。
他在万灵宗时，从采药到成丹向来独力完成，每一个环节都烂熟于心，哪一步该快、哪一步该慢，只有自己最清楚。
火候、药引、凝丹全凭一心掌控，哪见过这般制式化的炼法？
“刘管事！”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分拣灵草的修士，他见刘仲山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拱手行礼，其他人也纷纷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苏凡身上。
刘仲山摆了摆手:“都先停一停，这位苏道友要参加炼丹师考核，你们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石室内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便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苏道友？看他这修为，顶多金丹中期吧？”
负责控火的是个络腮胡修士，名叫赵大山。
他上下打量苏凡，语气里满是怀疑:“刘管事，咱们琳琅阁再缺人，也不能找个金丹修士来吧？我当年筑基期就能炼中品丹，他这修为……怕是连炉温都控不稳。”
旁边捧着玉瓶的女修也附和:“就是啊刘管事，上次来的那个金丹后期修士，炼个下品凝神丹都炸了炉，还浪费了三株千年凝神草，咱们可经不起折腾了。”
“瞧他那身衣服，怕不是从哪个小宗门来的？小地方出来的修士，能见过多少高阶灵草？”
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苏凡耳中。
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这些话跟万宝楼的轻视如出一辙。
可他没有反驳，只是抬眼看向刘仲山，眼神平静:“前辈，开始考核吧。”
刘仲山也听到了议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沉声道:“第一关，辨药。”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打开盒盖，三株形态极为相似的灵草躺在其中，叶片皆是碧绿色，连叶脉的纹路都相差无几，唯有根茎处有细微差异。
“这三株草，分别是‘凝露草’、‘腐心草’和‘还魂草’，一炷香内分辨清楚，说出药性与禁忌，就算过关。”
话音刚落，赵大山便嗤笑一声:“这三株草连我都得看半柱香，他一个金丹修士，能分清就不错了，还药性禁忌？刘管事，我看这关他就得栽。”
苏凡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缓步走到玉盒前。
此时，负责计时的修士已点燃一炷香，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随着空气流动飘向石室各处。
苏凡指尖落在第一株草的叶片上。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指腹轻轻拂过叶片边缘，随即又捏住根茎，微微用力按压了一下。
“他这是干嘛？摸叶片能摸出区别？”
分拣灵草的修士皱眉:“我辨药都得用灵识探，他倒好，光用手摸。”
苏凡仿佛没听见，收回手，语气平静却笃定:“这是凝露草。叶片边缘有三枚细齿，只是这细齿极浅，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到。根茎泛着淡金色，方才我按压时，能感觉到里面有细微的汁液流动，这是凝露草特有的‘水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其性温，最擅长中和丹药中的燥气，炼制‘烈火丹’时加半株，就能避免修士服下后心火过旺。但它有个禁忌......不可与‘烈火花’同炼，烈火花性极烈，会与凝露草中的‘水脉’相冲，生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修士服下后三日内灵脉会逐渐腐烂，若无‘清心丹’解毒，必死无疑。”
石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议论的修士都闭了嘴。
赵大山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苏凡能说得这么详细。
刘仲山眼底的淡漠也淡了几分，微微点头:“继续。”
此时，香已燃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