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庄重而肃穆。
武林盟主,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端坐主位,须眉皆白,面容慈和,眼神却澄澈如镜,仿佛能照见人心。
左右下首,分别是武当派掌门清虚真人、丐帮帮主鲁有脚、峨眉派掌门静仪师太等武林泰斗。
再往下,则是各派前来参会的长老或首席弟子,济济一堂。
马凤以神箭宗代表身份,坐在靠后的位置,低调而沉默。
他易容后的面容普通,气息内敛,在众多声名赫赫的人物中并不起眼。
然而,当玄慈大师目光扫过全场,在他身上微微停留一瞬时,马凤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深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诸位掌门,各位英雄,”玄慈大师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拜火魔教自西域东来,肆虐中原,手段残忍,戕害同道,实乃我武林百年未有之浩劫。老衲与诸位同道发出英雄帖,邀群雄共聚嵩山,旨在摒弃门户之见,同心协力,共抗魔氛,还武林一个清净,还天下一个太平。”
清虚真人接口道:“方丈大师所言极是。魔教势大,非一派一门所能抗衡。唯有联合各方力量,统一号令,方能与之周旋。”
鲁有脚声若洪钟:“联合没问题!但这盟主之位,总得有个章程!是沿用旧例,还是另立新规?总不能咱们在这里吵半天,魔教打上门来了还没个主意!”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联合抗魔是大势所趋,但由谁来主导,利益如何分配,却是各派最为关心的问题。
崆峒派一位长老高声道:“鲁帮主说得在理!依我看,既然是在少林地界,玄慈大师德高望重,这盟主之位,非大师莫属!”
点苍派代表却道:“玄慈大师自是众望所归,但抗魔非止中原之事,我点苍远在滇南,亦受其扰。盟主之位,是否应考虑地域之衡?”
金刚门那位魁梧的门主赫连铁树冷哼一声,声如闷雷:“抗魔靠的是拳头!谁武功高,谁能带大家打胜仗,谁就当盟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作甚!”
厅内顿时嘈杂起来,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有支持玄慈连任的,有提议比武决定的,也有主张推举年轻有为者以应对长期斗争的。
马凤静静听着,心中明了。
这便是江湖,即便大敌当前,内部的纷争与算计也从未停止。
他不由想起朝堂之上的党同伐异,与眼前景象何其相似。
就在争论渐趋激烈之时,忽然一名知客僧神色慌张地闯入偏厅,快步走到玄慈大师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玄慈大师眉头微蹙,旋即恢复平静,朗声道:“阿弥陀佛。诸位,有客到访。”
众人一愣,纷纷停下争论,望向厅外。
只见一行人毫不客气地推开试图阻拦的知客僧,昂然踏入偏厅。
为首者,一身赤红长袍,面容阴鸷,眼眶深陷,瞳孔竟隐隐泛着诡异的红光,周身散发着冰冷邪异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数人,装束各异,但无一例外气息强横,眼神桀骜。
“拜火教,光明左使,厉天焱,特来拜会中原武林各位‘英雄’!”红袍男子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得人极不舒服。
全场哗然!
魔教妖人,竟敢在天下英雄齐聚之时,公然闯上嵩山,直入议事核心之地!
这是何等的嚣张与挑衅!
“放肆!”鲁有脚脾气最爆,一拍椅子扶手,霍然站起,“魔教妖孽,也敢来此撒野!”
赫连铁树也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眼中凶光毕露。
厉天焱对众人的怒目而视恍若未见,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玄慈大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玄慈方丈,这就是中原武林的待客之道?我等远道而来,送上‘大礼’,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阿弥陀佛。”玄慈大师面色不变,“厉施主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何事?”厉天焱哈哈一笑,笑声尖锐刺耳,“听闻诸位在此商议如何对付我圣教,本使特来听听,顺便……”他顿了顿,眼中红芒一闪,“给诸位一个机会。”
“狂妄!”
“简直不知死活!”
厅内群情激愤,若非顾忌场合和玄慈大师,早已有人动手。
厉天焱无视众人的呵斥,继续道:“我圣教教主有言,中原武林若识时务,归附我教,共尊圣火,可保传承不灭。若执迷不悟……”他声音陡然转冷,“便如此椅!”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瘦高如竹竿的男子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男子已退回原位。而厉天焱身旁一张空着的紫檀木椅,竟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这一手功夫,快、诡、狠!显示出极其高深的内力和诡异的武学路数。厅内顿时一静,不少人心头凛然。这魔教光明左使及其随从,实力远超预料。
厉天焱很满意这效果,阴笑道:“看来光说无用。久闻中原武林英雄了得,不如就在这擂台上见真章?我方只出三人,若你等能胜得一场,我圣教即刻退出中原,永不犯境!若三场皆败……”他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威胁,“就休怪我圣教踏平嵩山,血洗武林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战!更是将中原武林的尊严踩在脚下!
“岂有此理!方丈,让我去会会这妖人!”鲁有脚须发皆张,便要出战。
“鲁帮主且慢。”清虚真人较为冷静,拦住他,“魔教有备而来,不可冲动。”
赫连铁树却大步走出,声如洪钟:“哼,装神弄鬼!老子来领教你的高招!”他指向那名毁椅的瘦高男子。
厉天焱微微颔首。那瘦高男子一言不发,身形飘忽,如鬼魅般已落在偏厅外的空地上,那里虽非正式擂台,但足够施展。
赫连铁树怒吼一声,拔出弯刀,势大力沉地扑了上去。他号称“开山斧”,刀法走的也是刚猛一路,刀风呼啸,气势惊人。
然而,那瘦高男子身法太过诡异,如同风中柳絮,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偶尔出手,指风凌厉,专攻赫连铁树周身要穴,逼得他手忙脚乱。不过二十余招,赫连铁树一个不慎,被一指戳中肩井穴,半边身子一麻,弯刀险些脱手,踉跄后退,败下阵来。
全场寂静!金刚门主赫连铁树,在西北武林威名赫赫,竟如此干脆利落地败了!
厉天焱脸上讥讽之色更浓。
接下来,丐帮一位八袋长老不服,上前挑战另一名魔教高手。那魔教高手使一对奇门兵刃“离魂钩”,招式歹毒,专锁人兵刃,不过三十招,八袋长老的打狗棒被锁住夺走,胸口挨了一脚,吐血败退。
连败两场!中原武林颜面扫地!偏厅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愤怒、屈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蔓延。魔教展现出的实力,太过骇人。
厉天焱目光扫过玄慈、清虚等顶尖人物,他知道这些人自重身份,不会轻易下场,而其他人,似乎已无人可派。他得意一笑:“看来,中原武林,不过如此!这第三场,也不必比了……”
“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并不洪亮,却清晰地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后排,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貌不惊人的青衫少年,缓缓站了起来。
正是易容后的马凤。
“哦?”厉天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马凤,“小子,你是何人?也想上来送死?”
玄慈、清虚等人也看向马凤,目光中带着疑惑与审视。
他们认得这是神箭宗的代表,但神箭宗年轻一辈中,似乎并无此号人物?
吴昊宗主为何派一个如此年轻的弟子前来?
马凤步履沉稳地走到场中,对着玄慈大师等人微微躬身,然后转向厉天焱,平静地道:“神箭宗弟子,马三。愿领教贵教高招。”
“马三?”厉天焱嗤笑,“无名小卒,也敢出头?你想怎么比?”
马凤目光扫过那名刚刚击败丐帮长老的使钩高手,淡淡道:“就他吧。兵刃无眼,拳脚亦可。”
那使钩高手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怪笑一声:“小子,你自己找死!”双钩一摆,化作两道寒光,直取马凤上下两路,速度快如闪电!
在场不少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这少年血溅当场。
然而,马凤动了。他并未拔枪,也未用弓,只是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游鱼般滑开,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双钩的绞杀。那身法灵动自然,仿佛早已预判到对方的攻击路线。
使钩高手一愣,双钩回转,招式更见狠辣,钩影重重,将马凤周身笼罩。
马凤依旧不硬接,只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青衫飘动,看似惊险万分,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杀招。他的身法并非一味求快,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对战机的精准把握。
“小子,只会躲吗?”使钩高手久攻不下,焦躁起来,怒吼一声,双钩交剪,使出杀招“鬼泣神嚎”,钩风凄厉,直锁马凤脖颈与腰腹!
眼看避无可避!
马凤眼中精光一闪,一直垂着的右手倏然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快如疾电,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对方右手腕脉门上!
这一下,时机、角度、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飞龙枪法中“点”字诀的化用,化枪为指!
“啊!”使钩高手只觉手腕剧痛如裂,真气一滞,右手钩顿时把握不住,“当啷”落地。
他惊骇欲绝,左手钩急忙回防。但马凤既已出手,岂容他喘息?身形如影随形,左手并指如剑,直刺其左肩井穴!
使钩高手慌忙侧身,马凤指风一变,化刺为拂,轻轻在他左肘“曲池穴”一拂。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使钩高手整条左臂瞬间酸麻,左手钩也脱手坠地。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马凤飘然后退三步,负手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衣上尘埃。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青衫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击败丐帮八袋长老的魔教高手,竟在这少年手下,如此轻描淡写地被夺了兵刃,失了战力!
厉天焱脸上的得意和讥讽彻底僵住,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马凤,那诡异的红芒剧烈闪烁:“你……你到底是谁?!”
马凤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深邃,竟让厉天焱这魔教巨头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玄慈大师与清虚真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了然。
这等举重若轻的功夫,这等临敌应变的气度,绝非凡俗弟子所能拥有!
鲁有脚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小子!干得漂亮!给咱们中原武林长脸了!”
这一声喝彩,如同点燃了引线,偏厅内外,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之前的屈辱与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扬眉吐气的激动!
马凤站在欢呼的中央,青衫磊落,面容平静。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再想低调已是不可能了。
这“马三”之名,恐怕很快便会传遍江湖。
而厉天焱则脸色铁青,死死看了马凤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在心里,然后冷哼一声,带着手下狼狈而去。
魔教的嚣张气焰,被这横空出世的少年,硬生生打了回去!
擂台争锋,少年王爷虽未亮明身份,却已一鸣惊人。
中原武林抗魔的旗帜,似乎也因此,找到了一根意想不到的、却足够坚韧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