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吹去钥匙上最后一丝浮尘,感受着它冰冷的质感,低声道:“不是我打开的……是大家,一起推的。”
这把钥匙的冰冷,与掌心那枚齿轮吊坠残留的温热,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林羽收起钥匙,转身望向晨曦中的族地,那名跪倒在地的少女已经被同伴扶起,正满脸惊恐地被人搀扶着离开。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数日,一场无声的精神瘟疫在宇智波年轻一代中悄然蔓延。
陆续有十余名佩戴着相似齿轮吊坠的少年少女,报告了几乎完全一致的症状。
他们并非时刻都能听见,而是在某些特定的瞬间——比如午夜梦回,或者精神高度集中的训练之后——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人,甚至是尚在人世的长辈,曾经对林羽说过的最恶毒的辱骂,会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败类!宇智波的耻辱!”
“玷污血脉的怪物!你就该被逐出家族!”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疯子!”
每一句,都曾是刺向林羽的利刃。
但诡异的是,这些年轻的族人从这些幻听中感受到的,并非纯粹的恶毒。
那些话语,无一例外地都带着浓重的哭腔与几乎要溢出时空壁垒的悔意,仿佛说话者正隔着生死的帷幕,拼命地向某个他们看不见的身影哀求着宽恕。
恐慌的情绪开始发酵,有人认为这是林羽当年“诅咒”的扩散,是那不祥力量留下的后遗症。
长老会紧急召开了数次会议,却始终无法找到症结所在。
唯有林羽,在自己的五金铺地下室里,冷静地调阅着一份份来自实训基地的录音和数据报告。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共同点:所有产生幻听的瞬间,都发生在这些年轻族人进行“双人协作任务”并且动作达成高度同步的那一刻。
特别是那套由他亲手设计的、用以训练默契度的“魂契仪”——一套复杂的联动机械装置,要求两名操作者心跳、呼吸、动作频率都达到近乎完美的协调。
每当仪器的同步率指示灯闪烁绿光,幻听便会大概率发生。
“原来如此……”林羽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他剥离出的那枚系统结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负面情绪记忆库,记录了他二十年来承受的所有非议与恶意。
而“魂契仪”在训练时产生的精神力共振,无意间成了放大器,与那枚作为信物的齿轮吊坠产生了耦合效应。
被尘封的负面记忆,在新生代宇智波族人纯净的精神力场中,被重新解码了——那些施加在林羽身上的“恶意”,被强制还原成了施予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悔意”。
这不是诅咒的蔓延,而是迟到的忏悔。
为了验证这个大胆的猜想,林羽设计了一场在外界看来匪夷所思的实验,他将其命名为“回音疗愈”。
他公开邀请了五对在族内矛盾最深、甚至曾因立场对立而断绝关系的族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位在长老会中以顽固着称的老者宇智波刹,以及他那曾因崇拜林羽而被他亲手打断腿的孙子,宇智波枫。
实验地点,就设在第七回声站的钟楼之下。
林羽为他们佩戴上特制的、连接着精密仪器的耳麦,让他们同步操作一组经过改造的联动阀门。
“规则很简单,”林羽的声音平静无波,“保持你们的动作协调,当协调度超过百分之八十,你们会听到一些‘过去的声音’。不要抗拒,听下去。”
前两组试验波澜不惊,参与者虽然面色变幻,却都强行忍耐了下来。
轮到第三组,宇智波刹和他的孙子枫站到了阀门前。
老人满脸抗拒,而少年则眼神复杂,既有对祖父的怨恨,也有对林羽安排的一丝好奇。
阀门转动,生涩而艰难。他们的协调度一直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徘徊。
“集中精神!”林羽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忘了他是你爷爷,他只是你的搭档!”
少年深吸一口气,开始强迫自己配合老人的节奏。
协调度缓缓攀升……百分之七十……七十五……
当指示灯跳到百分之八十一的瞬间,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录音,在两人的耳麦中同时响起。
那是数年前,宇智波刹在族会上对林羽的怒斥:“你这种毫无荣誉感的逆子,根本不配拥有写轮眼!富岳大人就是太心软,才让你这种祸害活到今天!”
然而,经过仪器处理后,这段录音的语调被彻底反转。
那愤怒的咆哮,变成了一种压抑着巨大悲痛的、近乎哀求的低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少年枫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向自己的祖父。
只见一向如磐石般顽固的老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死死抓着阀门,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又一段录音响起,是宇智波刹对孙子枫的咆哮:“你再敢学那个疯子,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当不成忍者!”
同样,语调被反转,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绝望地哭喊:“求求你……不要学那个疯子……我怕……我怕你也走上那条死路啊……”
“噗通”一声。
宇智波刹松开阀门,这个在家族里强硬了一辈子的老人,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双膝跪地,掩面痛哭。
“我当时……我只是怕啊……”他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我亲眼见过斑大人的疯狂……我怕他……怕林羽……会变成第二个斑大人,把我们所有人拖进地狱啊……”
少年枫呆立在原地,眼中的怨恨早已被巨大的震撼所取代。
他从未想过,祖父那坚硬如铁的憎恶之下,竟是如此深沉的恐惧。
林羽默默地抬手,示意助手关闭了记录仪,没有去打断那迟到了近二十年的崩溃。
他要的,不是审判,而是和解。
当晚,宇智波鼬拿着一份实训反馈报告,走进了五金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谈论任务,而是将一份异常数据点给林羽看。
“所有产生强烈情感反应的个体,其写轮眼在后续一周内的被动激活频率,平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与之相对的,他们的基础感知力,比如听觉、触觉,都有微弱提升。”
鼬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这个早已看不透的弟弟,缓缓说道:“父亲生前常常念叨一句话:‘愤怒让眼睛看得更清楚,却也让心彻底瞎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释然:“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重建一座钟,而是想教会所有人,如何用‘心’,去重新‘看’这个世界。”
话音落下,鼬从怀中取出一瓶清酒和两只酒杯,自顾自地倒满。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找林羽喝酒。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冰凉的酒液上。
鼬举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飘向窗外,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灭族之夜的前一晚,我对你说……‘你根本就不该出生’。”
他转过头,直视着林羽那只完好的左眼:“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用最狠的话来保护你。”
林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怔。
那句如同梦魇般的话,曾是他上一世和这一世所有痛苦的根源。
他随即释然地苦笑起来:“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天真地想,等哪天我能打赢你了,一定要逼着你,把这句话亲口收回去。”
他放下酒杯,转身从一个布满灰尘的抽屉深处,取出了一张泛黄卷曲的纸条。
那竟是当年某次族会后,一名同情他的记录员偷偷保留下来的会议记录副本。
上面潦草地记录着长老们对他的驳斥,而在页脚处,用一行极细小的字迹,写着一行批注。
那笔迹,他再熟悉不过,属于宇智-波鼬。
上面写着:“未必无知,或为先觉。”
林羽用指腹轻轻抚过那行早已褪色的字迹,抬头看向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原来你早就信我了,是不是?”
鼬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他的目光却始终投向窗外,那座在夜色中愈发清晰的钟楼剪影。
数日后,“回音疗愈”被正式纳入了宇智波青年忍者的实训课程,并被赋予了一个更富诗意的名字——“听见曾经”。
某次课程结束,一名曾经带头围攻过林羽、砸坏他工具箱的少年,在门口拦住了他。
少年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递过来一块被重新焊接、修补得歪歪扭扭的齿轮。
“我爸……临终前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他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他说……对不起,当年不该砸了你的工具箱。”
林羽接过那块带着焊疤的齿轮,发现粗糙的内侧,被人用刀艰难地刻着两个字:“道歉”。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套崭新的、保养得油光发亮的精密工具包,塞进了少年的怀里,同时附上了一张卡片。
“下次想砸东西之前,先来我这,听听钟声。”
当晚,那名少年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只曾在他眼中无比邪恶的机械狐狸,化作无数温柔的光尘,最后凝聚成一只衔着扳手的小鸟,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醒来时,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温热的、散发着微光的齿轮吊坠。
族地内,和解的暖流正在冰封的记忆上缓慢融化出新的河道。
林羽的“逆子”之名,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回音”中,渐渐被洗刷、重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种以钟声为核心的疗愈与训练将成为宇智波新常态时,一张由林羽亲笔书写的布告,却被贴在了第七回声站最显眼的位置。
布告内容简单得令人费解:即日起,由林羽主导的“心搏钟维护班”无限期停办。
消息一出,族内哗然。
这个班级是所有疗愈课程和精密训练的基础,为何要突然停止?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林羽独自一人,将五金铺的招牌摘下,背着他那只沉重的工具箱,默默走向了族地东面,那片早已被废弃、终年被工业粉尘笼罩的旧工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