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前了三秒的钟声,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暴雨编织的嘈杂帷幕。
林羽在图纸上勾画的动作倏然一顿,指尖的炭笔悬停在半空,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微小的黑点,如同他此刻心中的涟漪。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释放任何查克拉去探查,只是将那枚尚带着屋檐积水凉意的齿轮吊坠,不着痕迹地推到了共振实验台的最边缘。
那里,恰好是明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能够照射到的位置。
背面的那行字——“第七代监察辅官,报到”,笔迹生涩,每一划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模仿老练却难掩用力的倔强。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破晓。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穿透薄雾,斜斜地射入旧工坊,在那枚齿轮吊坠的金属表面折射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斑,精准地投射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
光斑轻轻跳动了三下,而后骤然静止。
这正是当年宇智波田岛在战时与盟友传递“安全,可继续观察”信号的古老光学密码,早已被束之高阁,成了无人问津的故纸堆。
林羽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三下跳动,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在心底轻轻点了点头。
对方不仅来了,还在用最原始、最不会引起查克拉波动的方式,证明自己懂得那些被遗忘的“规矩”。
当晚,他取出那本初拟的《新宇智波工匠守则》,用特制的隐形墨水,在修订稿的末页悄悄添加了一行批注:“新守门人不穿黑袍,但得会看天色。”
第二天天还未亮,机关学塾那扇沉重的铁门外,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已经孤零零地蹲在那里。
少年正低头专注地调试着一个奇特的装置,那是由废弃的门铃、几截铜线和一块磨损的晶体拼凑而成的振动传感器,简陋却闪烁着智慧的火花,理论上能捕捉并分辨百米范围内不同人的脚步频率差异。
林羽算准了时间,故意比平时晚出门片刻。
他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在距离大门还有三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仿佛被晨间的凉气呛到,刻意地、有节奏地咳嗽了两声。
这并非无意义的动作,而是鼬幼年在暗部执行潜行任务时,兄弟二人约定的、用以标记“环境安全,可以现身”的独特呼吸节奏。
那戴着兜帽的少年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
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迅速被领悟所取代。
他立刻低下头,手指飞快地在自制仪器的旋钮上拨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通过改变内部金属片的接触频率,回馈了一段断续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金属敲击声。
那节奏,正是暗部手册里“收到指令,待命”的通用编码。
林羽仿佛全然未觉,径直走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铁门,推门而入。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课堂上,气氛一如既往的热烈。
林羽正向学员们演示如何用最普通的铁皮,通过精确计算卷曲弧度和内部支撑,制作出能够产生基础共鸣的腔体。
“记住,”他的声音在工坊内回响,“真正的机关,不在于它的零件有多精巧,用了多么稀有的材料。而在于,它能不能替你说出那些你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一个沉默了数日的学生突然鼓足勇气举起了手。
他站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林羽老师……如果……如果有人一直说我血统不够纯,根本没资格学习这些宇智波的核心技术,我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整个工坊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气氛变得凝重而尴尬。
这是新旧观念最尖锐的矛盾点,也是悬在所有非宗家子弟和外族学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羽缓缓走下讲台,来到那名学生面前。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对方颤抖的手中,取过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铁皮模型。
在全场注视下,他双手翻飞,将模型当众拆解,又以一种全新的、更高效的结构方式重新组合。
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废弃的旧钟齿轮,“咔哒”一声,将其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腔体核心。
他轻轻拨动了一下齿轮。
“嗡——”
一声清越的鸣响,从那简陋的铁皮模型中传出。
声音不大,却稳定而悠长。
林羽将模型递回学生手中,轻声道:“你听,它现在响了。不是因为它姓宇智波,也不是因为它用了什么高贵的材料。是因为它内部的每一个零件,都在正确的位置上,愿意思考,愿意发出自己的声音。”
教室的角落里,那名一直戴着兜帽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缓缓地、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额前一道浅淡却无法磨灭的疤痕——那正是当年被保守派长老用精神控制秘术洗脑后,留下的共通烙印痕迹。
傍晚,林羽照例巡检各处的回声站。
当他走到第三回声站时,脚步停了下来。
基座旁,多了一小堆被整齐排列的碎石,摆成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东南方。
箭头下方,压着一片被雨水浸泡过又晾干的涂鸦纸片,上面用幼稚的笔触画着一只歪斜的眼睛和一把扳手,底下写着一行小字:“风太大,怕你听不见。”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他和鼬童年时,在父亲严苛的监视下,用来传递秘密信息的图示暗号。
“歪眼睛”代表“我在暗处观察”,“扳手”代表“有新的工具或方法”,“风太大”则是“周围耳目众多”。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纸片,顺着箭头的指引,不多不少,向前走了三百步。
那里,是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
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隐蔽处,刻着一个极浅的“S7”编号,代表“第七代”。
而在编号旁边,多了一道刚刚刻上去的新痕迹,形状酷似一把钥匙的缺口。
他伸出手,指腹在那道崭新的刻痕上缓缓摩挲了许久,感受着那粗糙的边缘。
“你们以为,束缚我的那个系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传火了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可火种,从来就不在天上。它只在那些,敢在黑夜里划亮第一根火柴的人手里。”
当夜,暴雨骤至,雷声滚滚,仿佛要将整个木叶都吞没。
林羽独坐在学塾二楼,借着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整理着教案。
忽然,他耳朵微动,察觉到屋顶的瓦片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被暴雨声掩盖的异样摩擦。
他面色不变,慢条斯理地点亮桌上的油灯,将最新版的《工匠守则》手稿摊开,放在桌子正中央。
随后,他吹熄油灯,整个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房梁的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借着一道闪电的光芒,如狸猫般悄然从天窗落下,落地无声。
那人正是白日里摘下兜帽的少年。
他径直走到桌前,借着窗外掠过的电光,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那份手稿。
当看到“师徒契约条款”那一页时,他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从怀里摸出一截炭笔,在页面下方的空白处,用颤抖却坚决的笔迹,补上了一句话。
“老师,我想铸自己的钥匙。”
落款,没有写名字,而是画了一只衔着齿轮的小鸟。
梁上,阴影中的林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望着那道在雷光下忽明忽暗的瘦弱背影,和他笔下那份沉甸甸的誓言,终是缓缓闭上了眼,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叹。
“这次……轮到你们来吵醒这个世界了。”
话音未落,屋外雷声炸响。
而远处族地中央的钟楼,竟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又一次传来了那清越的钟鸣。
叮——
这一次,比固定的报时,提前了整整五秒。
破晓的微光,终将刺穿最漫长的黑夜。
而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工坊的门被推开时,某种崭新的、由这双颤抖的手亲手锻造出的意志,已然静静地等待在讲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