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弹劾风波被朱由检强力压下后,朝堂之上并未迎来真正的平静。以东林党领袖钱谦益为首的清流言官,非但未汲取 “无据弹劾反遭申斥” 的教训,反而将怒火转嫁到更多推行新政、稳固局势的重臣身上,一场范围更广、频次更密的弹劾风暴,悄然席卷奉天殿。
接下来的数次朝会,几乎成了东林党的 “弹劾专场”。他们仿佛提前串谋妥当,轮流发难,弹劾的矛头精准指向每一位手握实权、践行新政的核心人物,奏疏如雪片般堆满御案,诉求清一色是 “罢职夺官”“锁拿回京”“明正典刑”,火药味十足。
今日有人弹劾山西洪承畴“靡费军饷,练兵无方,恐有养寇自重之嫌”;明日就有人攻讦登莱督师袁可立“擅开海禁,结交海商,有违祖制,恐生边衅”;后日又有人指责李邦华“任用私人,排除异己,把持兵部,其心叵测”;甚至连德高望重的孙承宗也未能幸免,被暗指“年老昏聩,所提方略不合时宜”;远在福建整合水师的郑芝龙,更是被扣上了“海盗习性未改,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帽子。
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御案,要求无非是“罢职夺官”、“锁拿回京”、“明正典刑”。
起初,朱由检还能耐着性子,逐一拿出证据驳斥,点明每位重臣的功绩与新政的必要性。但这些弹劾大多空泛无凭,无非是 “风闻”“恐有”“疑似” 之词,问急了便抛出 “先拿下再审讯” 的陈词滥调,毫无建设性,反而严重拖延朝会进程,干扰新政推行。
连续五次朝会,次次被无意义的弹劾占据 ,朱由检心中的怒火,终于积蓄到了顶点。
这一日,朝会刚商议完江南两熟稻推广事宜,御史黄尊素便出列,又将矛头对准袁可立:“陛下!袁可立近日允许荷兰商船停靠厦门港,据闻其收受外商贿赂,为其提供贸易便利,此举有损国体,恐引西夷觊觎沿海之地……”
“够了!”
一声怒喝陡然炸响,震得奉天殿梁柱嗡嗡作响。黄尊素吓得浑身一哆嗦,后半句话硬生生噎回喉咙,手中的奏疏 “啪” 地掉在地上。满殿文武瞬间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朱由检霍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朱笔、砚台被震得微微晃动。他目光如寒冰般锐利,扫过底下那些惯于鼓噪的东林官员,声音冷得能冻死人:“尔等身为言官,风闻奏事是职分,朕不怪你!但风闻也需有底线,弹劾更需有实证!整日捕风捉影、构陷边臣、攻讦督抚,拿不出半分人证物证,只会空口白牙、妄加揣测,这与乱政何异?”
他抬手直指殿外,语气沉痛而愤怒:“洪承畴在山西忍寒冒雪,一边赈灾一边练兵,只为肃清流寇、护佑百姓;袁可立在登莱殚精竭虑,开海通商、筹措粮饷,既解灾民之困,又充国库之虚;李邦华协理京营,厘清积弊、补充器械,只为重塑京营战力;孙承宗年过七旬,仍为蓟辽防务出谋划策,一片忠心可昭日月;郑芝龙整合福建水师,清剿海盗、稳定海疆,何来尾大不掉?”
“尔等远在庙堂,可知边疆之苦?可知办事之难?”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新政推行本就艰难,外有流寇作乱、建奴环伺,内有积弊深重、国库空虚,全赖这些重臣咬牙支撑!尔等非但不助一臂之力,反而处处掣肘、恶意攻讦,是想让大明重蹈覆辙吗?”
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留下斩钉截铁的命令:“从即日起,给朕听好了!若无确凿人证、物证,再敢对封疆大吏、部院重臣妄加指控,一经查实属诬告,朕定以‘诬告反坐’之罪严惩不贷!轻则革职流放,重则按律问斩,绝不容情!退朝!”
说罢,朱由检拂袖而去,龙袍的风声在寂静的奉天殿内格外刺耳,留下满殿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自这次雷霆震怒之后,朝堂上出现了诡异的转变。
那些往日在朝会上最为活跃的东林官员,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锐气,突然集体沉默了。接下来的三次朝会,无论朱由检询问新政推进情况 —— 从山西乡勇扩编进度,到京营器械补充进展,再到登莱海贸的后续规划 —— 这些往日必定跳出来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或是鸡蛋里挑骨头的 “东林君子”,竟都如同锯了嘴的葫芦,缄口不言。
朱由检点名询问钱谦益对 “山西乡勇与官军协同剿匪” 的看法,他只躬身回道:“陛下圣裁,臣无异议”;问及周延儒对 “京营冬训物资筹备” 的意见,他亦低头应道:“臣遵旨行事即可”。即便是被直接要求发表见解,他们也只是敷衍几句,绝不多说半个字,更不提任何反对意见,与此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起初,朱由检还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朝会效率大幅提升 —— 山西练兵的粮饷调配、京营的冬训计划、登莱的粮船调度,这些此前要争论许久的议题,如今半个时辰便能敲定。但连续三次朝会皆是如此,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渐渐涌上心头 —— 事出反常必有妖,东林党这股盘踞朝堂多年的力量,绝不可能因为一次训斥就真正屈服。
这日退朝后,朱由检召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面色凝重地问道:“骆卿,近日东林诸人异常安静,你可曾察觉?背后可有缘故?”
骆养性躬身回道:“陛下明鉴,臣早已察觉蹊跷。据麾下密探回报,东林一系的官员私下聚会频次明显减少,往日热闹的‘东林茶馆’如今门可罗雀,但这并非真的沉寂 —— 臣的人查到,钱谦益、周延儒等人近期频繁遣亲信往来于京郊寺庙、隐秘别院,且书信往来骤增,只是信件皆用密语书写,未能破译;此外,部分东林官员的门生故吏已悄悄离京,分赴江南、湖广等地,行踪不明。”
“没有确凿密谋?” 朱由检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这比有明确密谋更让朕不安。他们是在以沉默示弱,麻痹朕?还是在暗中串联,等待时机图谋更大的动作?”
为了摸清底细,朱由检又秘密召来了田尔耕与许显纯。这两人虽已不再执掌核心特务机构,但多年经营下来,在官场、市井仍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对东林党的行事风格极为了解。
“陛下,臣等按您的吩咐,暗中调查了半月。” 田尔耕躬身禀报,“东林党并未放松活动,反而行事愈发隐秘。钱谦益上月派嫡子前往苏州,与当地士绅联络 —— 苏州正是东林党发源地,富户云集,且掌控着江南漕运关键节点;周延儒则通过同乡联络了几位致仕的东林元老,似在商议‘如何稳定江南士心’;更可疑的是,湖广、江西等地的东林党官员,近期与地方团练往来密切,暗中筹措粮草、器械,借口‘防备流寇’,实则不知意欲何为。”
许显纯补充道:“臣还查到,有东林党官员私下接触宫中宦官,虽未探得具体谈话内容,但想来是想打探陛下对山西、京营新政的态度。不过他们行事极为谨慎,每次接触都选在偏僻之处,且时间极短,难以捕捉实证。”
“陛下,或许他们真是被陛下天威所慑,只是私下联络自保?” 许显纯试探着说道。
朱由检摇了摇头,语气笃定:“非也。你不了解钱谦益等人的性子,他们为了所谓的‘道统’与自身利益,骨头硬得很,且极善隐忍。一次训斥绝不可能让他们真正屈服,这种沉默,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他们由明转暗,从台前的鼓噪转为幕后的蛰伏,目的就是让朕放松警惕,待时机成熟,再给予新政致命一击。”
查无可查的隐秘活动,让朱由检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当即对骆养性、田尔耕等人吩咐道:“给朕加派人手,盯紧钱谦益、周延儒、刘宗周等核心人物,他们的亲信、门生、家族往来,皆要一一记录;山西、江南、湖广等地的东林党官员与士绅、团练的联络,也要重点监控,一旦发现异常动向 —— 比如私运粮草、调动团练 —— 即刻上报,不得延误!另外,加密宫中守卫,严查入宫人员与信件,防止内外勾结!”
“臣等遵旨!” 骆养性三人齐声领命,躬身退去,立刻着手加强监控部署。
御书房内,只剩下朱由检独自静坐。窗外天色阴沉,秋风卷起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压抑。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目光深沉如潭。
东林党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嗅到了浓厚的阴谋气息。对方不再是明面上的对手,而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 —— 他们或许在谋划勾结江南士绅阻挠 “官绅一体纳粮”,或许在煽动山西地方势力反对洪承畴练兵,甚至可能在等待流寇再犯时,借 “新政无效” 之名发起总攻。
无数个疑问在朱由检脑海中盘旋。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更大的风暴正在积蓄力量。东林党人在暗中串联、整合资源,而他能做的,便是保持警惕、稳固根基 —— 加快山西乡勇的整训进度,确保京营器械按时补充,推进登莱海贸的扩围计划,用实实在在的新政成效,筑牢反击的底气。
“你们尽管来吧。” 朱由检望着殿外愈发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朕既然敢推行新政,便不怕任何风浪。无论你们藏在暗处谋划什么,朕都能一一化解,大明的中兴之路,绝不容许任何人阻挠!”
御书房内的灯火渐渐亮起,映照出皇帝坚毅的身影。朝堂之上的寂静仍在持续,但那股潜藏的暗流,已在看不见的角落汹涌翻滚,一场关乎大明未来的生死较量,正悄然进入白热化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