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再次滑开时，进来的不再是神情冷峻的士兵，而是一位面带微笑、穿着常服的文职军官。
“王涵同学，请跟我来，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王涵忐忑地站起身，跟着这位军官走出纯白的审讯室。外面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长走廊，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地面光可鉴人。
偶尔有穿着军装或白大褂的人匆匆走过，都会向带路的军官点头致意，并投给王涵一丝好奇的目光。
他们乘坐电梯上行了几层，来到一个更像是宿舍区的区域。军官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简洁的单人房间，有床、书桌、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房间干净整洁，温度适宜，与王涵那个杂乱破旧的家天差地别。
“这是你临时的住处。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和干净的衣服，你可以洗个热水澡。”军官温和地介绍，“有任何需要，按床头的呼叫铃。”
王涵站在房间中央，有些手足无措。这待遇的转变让他更加不安。
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颤音问道：“长官……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那个图……是不是很严重？我……我会不会被……枪毙？”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带着巨大的恐惧。
军官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王涵瑟缩了一下）：“想什么呢？小伙子。你非但没犯罪，反而可能立了大功。别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赵立坚大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听到了王涵的话，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和”的笑意：“枪毙？要是真枪毙你，陈老院士第一个拿他那些宝贝仪器跟我拼命。”
他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整洁的床铺和书桌，最后落在王涵依旧苍白的脸上。
“王涵，放松点。让你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赵立坚说“你画的那张图，涉及的技术构想非常前沿，也……非常敏感。我们需要评估你的真实水平和潜力。”
他顿了顿，指向书桌。王涵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沓崭新的绘图纸、各种型号的铅笔和绘图尺规，旁边还摞着几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书籍。
“这些资料，是陈老他们临时为你准备的，一些基础性的理论参考。”赵立坚说，“明天，会有一个专家小组对你进行一场非正式的评估，主要是交流，了解一下你的思路。不用担心成绩，就像……就像和你志同道合的人聊聊天。”
“聊……聊天？”王涵难以理解，动用军方把他抓来，就为了聊天？
“可以这么理解。”赵立坚点点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想到的，展现出来就行。”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最上面那本厚厚的书，随手翻了一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涉及的内容远比王涵在旧书摊上看到的要深奥。
“至于你担心的事，”赵立坚合上书，看向王涵，“我以军人的荣誉向你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相反，如果你通过明天的评估，你的人生，或许会走上一条你从未想象过的道路。”
他走到门口，回头又补充了一句，这次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今天晚上，就别想太多了。好好看看书，准备一下吧。”
说完，赵立坚和那名文职军官便离开了房间，金属门轻轻合上，但没有再传来锁死的声音。
王涵独自站在房间里，久久没有动弹。赵立坚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没犯罪”、“立了大功”、“保护你”、“从未想象过的道路”……这些词语与他之前的恐惧和遭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他慢慢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光滑的绘图纸，翻开那几本没有封面的书。里面的内容瞬间吸引了他。
那是关于高能脉冲电源、先进材料科学、计算流体力学的最新进展综述，虽然很多地方做了删减和处理，但其中透露出的思路和边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学所能接触的范畴。
他拿起铅笔，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惩罚，这像是一场……考验？
他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目光变得专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以隔绝一切嘲讽和噪音的个人世界。
他摊开绘图纸，拿起尺规，开始重新勾勒他脑海中的电磁轨道结构，同时飞快地翻阅着旁边的参考书籍，验证、修正、甚至迸发出新的灵感。
灯光下，少年佝偻的背影显得异常专注，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
窗外的基地一片寂静，偶尔有巡逻车驶过的微弱灯光掠过，但这个房间里的思维，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着。
他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摆脱眼前泥沼，触碰那些他只在破烂书籍和梦境中见过的、星辰大海般知识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