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彼得堡在雨夜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座建在孤岛上的水下监狱,其黑色玄武岩外墙在海浪冲刷下泛着湿冷的光泽。探照灯的光柱穿透雨幕,在汹涌的海面与嶙峋的礁石间来回扫视,每三十秒一个循环,精准得令人窒息。远处歌剧院温暖的灯火在这里成了模糊的光斑,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星弥趴在距离监狱外墙三百米的一处礁石后,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滴落。她穿着芙宁娜提供的深蓝色潜行服——料子轻薄却防水,表面有微弱的光学迷彩纹路,能在光线昏暗处模糊轮廓。额间的“星核之泪”宝石被暂时取下,换上了一枚普通的深色额饰,避免星光之力暴露位置。
“巡逻队换岗还有七分钟。”戴因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这位坎瑞亚遗民也换了装束,破旧披风换成了一套不起眼的深灰色工装,但独眼中的锐利丝毫未减,“芙宁娜安排的内应会在c3通道口制造一场‘水管爆裂事故’,我们有九十秒窗口期。”
空蹲在另一块礁石后,雨珠从他湿透的金发滑落。派蒙躲在他背后的防水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紧张的大眼睛:“那个……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我听说梅洛彼得堡里关的都是连鲸鱼都能徒手撕开的怪物……”
“是夸张的传言。”戴因平静地说,“不过确实有能咬断钢铁栏杆的犯人。所以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包括看起来无害的墙壁苔藓。有些囚犯会用特殊方式培养有致幻孢子的菌类,作为交易货币。”
星弥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海面。那些暗红色的光点还在水下闪烁,比昨夜更密集了。更让她心悸的是,胸口的吊坠在持续发烫——不是通讯,而是某种被动感应。就像磁石靠近铁器,它在回应地底深处某个同源的存在。
(璇光·星见女士……您能感觉到我们来了吗?)
她在心中默问,但只有雨声回应。
七分钟后,监狱东侧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蒸汽喷发的尖锐嘶鸣。探照灯的光柱齐齐转向事故点,警报器被拉响,但声音被刻意调低——显然是芙宁娜“协调”的结果。
“走。”戴因低喝。
三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礁石区。星弥跟在戴因身后,星光之力在体内低速运转,增强着她的爆发力和平衡感。她踩过湿滑的礁石,跃过一道两米宽的海沟,在探照灯转回的最后一秒,扑进了c3通道半开的铁门。
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喧闹的雨声瞬间隔绝,取而代之的是监狱内部特有的、混合着铁锈、消毒水和某种陈年霉味的沉闷空气。通道很窄,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头顶每隔五米有一盏昏暗的防爆灯,光线勉强够看清脚下的金属格栅地面。
“这边。”戴因领头,脚步轻得像猫。他对这里的布局似乎很熟悉,在几个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
空压低声音问:“你来过这里?”
“五十年前,为了调查另一件事。”戴因简短回答,“那时候的典狱长……比较好说话。”
派蒙小声嘀咕:“典狱长好说话?这听起来就像说特瓦林喜欢安静一样不可信……”
他们穿过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温度随着深度下降而降低,空气中开始出现寒意。墙壁上的水珠凝结成霜,呼吸时能看见白气。又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布满齿轮和管道的金属大门。
门旁没有守卫,但门上装着一个复杂的机械锁盘,锁盘表面镶嵌着七块颜色各异的晶石——红、橙、黄、绿、青、蓝、紫,对应着七种元素的光泽。
“元素共鸣锁。”戴因停下脚步,“坎瑞亚晚期的安保设计。需要按正确顺序激活晶石,且每块晶石的激活强度必须精确匹配预设阈值。错一次,或者力度偏差超过5%,就会触发陷阱——可能是毒气、高压电,或者直接召唤一队自律守卫。”
星弥上前查看。锁盘上的晶石虽然黯淡,但内部仍能感觉到微弱的元素残留。“破解需要多长时间?”
“正常破解需要两小时。”戴因说,“但我们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星灵族与坎瑞亚的契约圆盘,按在锁盘中央。圆盘上的深蓝晶体亮起,七色晶石随之依次闪烁,像被唤醒的彩虹。三秒后,齿轮转动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向下的竖井。
井口直径约三米,边缘是光滑的合金材质,井壁上看不见尽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寒气从井底涌出,带着浓重的、仿佛来自远古海洋深处的咸腥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规律的嗡鸣声。
就是昨夜星弥听到的那个声音。
此刻近距离倾听,那嗡鸣不再微弱。它低沉、厚重,像是某种巨型机械的轴承在缓慢旋转,又像是大地本身的心跳。每一声嗡鸣都让竖井边缘的金属轻微震颤,震感顺着脚底传来,让人的骨髓都在发麻。
“这就是‘不可触碰之井’。”戴因说,声音在竖井中产生诡异的回音,“深三千七百米,底部直接连通原始胎海的裂隙。通道入口在井壁中段,横向延伸——当年为了避免井底的不稳定能量影响通道,设计成了L型结构。”
他取出三套简易攀降装置——带自锁功能的合金抓钩和耐磨缆绳。“井壁有磁悬浮辅助下降装置,但五百年前就停摆了。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去。记住,下降过程中绝对不要使用元素力——井底的原始胎海能量对元素力极其敏感,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共鸣。”
星弥接过装置,熟练地检查卡扣——星灵族的体能训练包括各种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技能,攀降只是基础。空也默默穿戴好,然后将派蒙小心地塞进自己胸前特制的小型防水袋里:“抓紧,别探头。”
“我、我才不会探头呢!”派蒙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下面黑得连派蒙这么可爱的脸都看不见……”
戴因率先扣上缆绳,翻身下井。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抓钩每一次扣合都精准地落在井壁的检修凹槽上。星弥紧随其后。
下降的过程像潜入巨兽的食道。
井壁起初是光滑的合金,下降约五百米后,材质变成了天然的玄武岩,表面布满冷凝水珠,湿滑冰冷。嗡鸣声随着深度增加而增强,到一千米处时,那声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振动——空气在振动,井壁在振动,连胸腔里的心脏都开始被迫与那节奏同步。
星弥感到一阵恶心。那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星光之力与那振动产生的某种“排异反应”。她能感觉到,井底传来的能量,本质是一种混沌的、原始的“生命脉动”,与星灵族高度秩序化的星光之力截然相反。两者就像油和水,正在她体内产生细微的冲突。
(坚持住……)
她咬紧牙关,继续下降。
到两千米深度时,温度开始反常上升。寒气被温热的湿气取代,空气中开始出现淡蓝色的荧光孢子——它们从井壁的裂缝中飘出,像微缩的水母,在黑暗中缓缓沉浮。这些孢子接触到皮肤时,会产生轻微的麻痹感。
“别碰那些孢子。”戴因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是原始胎海能量催生的‘记忆真菌’,会让人产生幻觉。”
话音刚落,星弥就看到一只孢子飘过眼前。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轻柔的、女性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笑声,像从深海传来的歌谣。
她猛地摇头,幻觉消失。
但那个笑声……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又下降了几百米,戴因突然停下:“到了。”
星弥低头看去。井壁上出现了一个横向的洞口,边缘有明显的机械切割痕迹。洞口内部漆黑一片,但能感觉到有气流从里面涌出——带着更浓的咸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味。
三人先后荡进洞口。脚下是平整的金属地板,积着薄薄一层水。戴因点燃一支冷光棒——淡白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这是一条拱形通道,宽度约四米,高度三米左右。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星灵族风格的银白色合金板,但表面布满暗红色的锈蚀斑痕,像干涸的血迹。地板中央有一条笔直的导轨,应该是当年运输设备用的,如今早已停摆。
通道向前延伸,没入黑暗。而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十米就镶嵌着一块发光的晶板——但大部分已经碎裂或熄灭,只有零星几块还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像垂死者的呼吸。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通道入口处的墙壁上,刻着一行巨大的文字。
左边是星灵族古语,右边是坎瑞亚文,内容相同:
『此地沉睡者,非敌非友。若心怀敬畏,可轻声而过;若怀贪妄,必遭反噬。——璇光·星见,守望于此』
字迹深刻,边缘有能量蚀刻的痕迹,历经六百年仍未模糊。
星弥伸手轻抚那些星灵族文字。指尖触碰到金属的瞬间,一股冰凉的、带着悲悯与决绝的情绪流,顺着星光之力涌入她的意识。
那是璇光·星见在转化前刻下这行字时的心情——对生命的眷恋,对职责的坚定,对后来者的警告,还有一丝淡淡的、对永恒的疲惫。
“她……很孤独。”星弥轻声说。
戴因沉默地看着那些坎瑞亚文字,独眼中情绪翻涌。许久,他才说:“走吧。通道全长约五公里,我们需要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从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
金属碰撞声。
三人的动作同时凝固。
冷光棒的白光在通道中投下摇晃的影子,那些锈蚀的斑痕在光影中像扭曲的血管。金属碰撞声之后,是一连串细微的、仿佛爪子刮擦金属的窸窣声,从远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
“不是幻觉。”空压低声音,剑已半出鞘,“有东西在通道里活动。”
戴因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刃身漆黑,没有任何反光。“虚界回响的侦查单位?它们应该还没突破地表封印……”
“不一定。”星弥盯着黑暗深处,星光之力在眼中流转,增强着夜视能力,“如果它们五十年前就伏击了星珞姑姑,可能早就掌握了部分通道信息。先锋集群提前跳跃,也许就是为了抢先进入这里。”
窸窣声更近了。伴随着一种湿黏的、仿佛软体动物蠕动的黏腻声响。空气中开始飘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像腐肉混合了工业润滑油的甜腻,又带着一丝臭氧的刺鼻。
派蒙从防水袋里探出半个脑袋,小鼻子抽了抽,立刻又缩回去:“呜哇!好臭!比放了三个月的臭鱼还臭!”
星弥突然想起艾尔海森曾给她的资料——关于虚界回响低等单位的描述。其中有一种被称为“探掘者”,擅长在地下环境中挖掘和侦查,体表会分泌腐蚀性黏液,气味特征正是……
“后退!”她低喝。
太迟了。
从前方三十米处的黑暗中,猛地扑出三道黑影。
它们的外形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大致像放大的蜈蚣,但躯干由一节节暗红色的、半生物质半机械的节段构成,每节都有两对锋利的金属附肢。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内部是旋转的、布满细齿的研磨结构。体表覆盖着黏腻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立刻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小坑。
三只“探掘者”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弹射而来。戴因最先反应,黑色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入最前面那只的口器内部,手腕一绞,机械结构碎裂的刺耳声响起。那怪物痉挛着瘫软,但黏液喷溅,戴因迅速后撤,袖口还是被腐蚀出一片焦痕。
空的风刃同时斩向第二只,但风元素接触到那些黑色黏液时,竟被“吸收”了一部分——黏液沸腾般膨胀,然后炸开,化作数十条细小的黑色触须缠向空。空剑光连闪,触须被斩断,但断肢落地后仍在蠕动。
第三只直扑星弥。
她没有使用星光之力——戴因警告过,通道内使用能量可能引发不可测后果。但星灵族的格斗训练此刻派上用场。她侧身避开扑击,右手从腿侧抽出一把艾尔海森准备的合金短匕(表面镀了抗腐蚀涂层),精准地刺入怪物节段间的连接缝隙,用力一撬——
“咔嚓!”
一节机械节段被撬开,露出内部复杂的能量管线。星弥没有犹豫,匕首狠狠刺入管线丛中,然后横向一切!
火花爆闪。那怪物发出高频的、像生锈齿轮摩擦的尖啸,整个身体剧烈抽搐,然后瘫倒在地,断口处喷出暗红色的、带有刺鼻气味的雾状液体。
战斗在十秒内结束。但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不是偶然巡逻。”戴因检查着尸体,短刃挑开一节甲壳,“它们体内有新鲜的能量补给痕迹——至少在一小时内,它们还接收过远程供能。这意味着……”
“意味着通道深处,有它们的据点。”星弥接话,心在下沉,“而且很可能,已经存在一段时间了。”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紧迫。如果虚界回响已经在这里建立了前哨,那么他们潜入地心观测站的计划,就不仅仅是冒险,而是闯进敌人老家了。
“继续前进。”戴因收起短刃,“但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而且……”
他看向通道深处,独眼眯起:“我怀疑,这些‘探掘者’只是最外围的巡逻单位。真正的麻烦,可能在更深处等着。”
队伍再次前进,但气氛完全不同了。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留意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声响。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锈蚀的金属、以及越来越浓的腐臭与机油混合的气味。
又前进了一公里左右,通道开始出现变化。
墙壁上的锈蚀痕迹越来越重,有些地方的合金板已经完全被暗红色的锈瘤覆盖。地面上开始出现积水——不是普通的水,是泛着淡蓝色荧光的液体,踩上去有种粘滞感。更诡异的是,在那些积水的边缘,生长着一些扭曲的、像是金属和肉质混合的“菌落”,它们随着三人的靠近缓缓蠕动,像在感知什么。
“污染已经渗入通道结构了。”星弥低声说,“这些菌落……是虚界回响能量与金属发生畸变反应的产物。我在星灵族的档案里见过类似的记录——它们会像癌细胞一样侵蚀机械系统,最终将其改造成自己的‘器官’。”
“它们想把这条通道‘消化’掉?”空皱眉。
“更可能是想把通道改造成直达地心的‘脐带’。”戴因说,“用最低的能耗,持续输送污染能量,一点点侵蚀观测站的防护层。”
话音刚落,前方通道突然变得开阔。
他们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直径约二十米,中央有一个已经干涸的圆形水池,池底铺设着复杂的水晶道路。四周墙壁上原本应该布满监控屏幕和控制台,但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和碎裂的晶体。天花板上垂落下数十根断裂的线缆,像死去的触须。
但最让人心悸的,是大厅的地面。
整个地面,都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毯”。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组织,但表面布满金属质感的纹路和细小的晶体凸起。它缓慢地起伏着,如同在呼吸。在肉毯表面,散布着数十个半透明的“卵泡”,每个卵泡内部都蜷缩着一只正在发育的“探掘者”胚胎,在淡红色的营养液中缓缓蠕动。
而在大厅正中央,肉毯最厚的地方,竖立着一个三米高的、由血肉和金属交织而成的“巢柱”。巢柱表面布满了脉动的血管状结构,顶端开裂,露出内部一颗巨大的、暗红色的晶体核心。核心内部,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不,不是人形。
是一个星灵族的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在营养液中飘散,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如沉睡。她穿着星灵族科考队的标准制服,但制服多处破损,暴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像某种寄生根系,深深扎进她的身体。
星弥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吊坠在她胸前疯狂发烫,几乎要灼伤皮肤。
因为那个身影,她认识。
虽然只在家族影像中见过年轻时的模样,虽然此刻的面容因为能量侵蚀而略显苍白,但那五官,那气质,那种属于星灵族皇室特有的、即使在沉睡中也保持的优雅仪态——
是星珞姑姑。
大厅里静得可怕,只有肉毯搏动的黏腻声响,和那些胚胎在卵泡中蠕动的细微摩擦声。
星弥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看着巢柱中那个沉睡的身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小时候星珞姑姑偷偷带她去看母星外的流星雨,教她辨识星座,在她因为皇室礼仪课累到睡着时,轻轻把她抱回寝殿……
“她还活着。”戴因的声音把星弥拉回现实,他盯着那些能量纹路,“但被深度‘嫁接’了。那些纹路不是简单的寄生——是能量同步网络。虚界回响把她改造成了一个……生物中继站。”
空上前一步,仔细观察巢柱:“她在为这个巢穴供能?”
“不止。”星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星光之力在眼中流转,“你看那些纹路的走向——它们连接着她的星光核心,然后通过巢柱的晶体核心,向下延伸……她在为地心的某个东西提供‘星之血’的共鸣频率。”
她猛地明白过来:“这就是虚界回响的‘三重密钥’准备!星珞姑姑在这里提供‘星之血’,这个大厅连接着枫丹的地脉网络提供‘地之脉’,而整个巢穴本身,就是‘虚之引’的源头!它们把这里建造成了一个……共鸣信号放大器!”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如果这里已经开始运作,那么地心的璇光·星见,可能已经在被强制唤醒了。
“必须切断连接。”戴因抽出短刃,但还没动作,整个大厅突然震颤起来。
肉毯疯狂搏动,那些卵泡一个接一个破裂,里面的“探掘者”胚胎提前孵化,嘶叫着爬出。巢柱顶端的晶体核心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光芒扫过大厅,墙壁上那些被污染的金属开始融化、重组,化作数十条带着锋利尖刺的触须,从四面八方袭向三人!
“退后!”空一剑斩断两条触须,但更多触须涌来。风元素在大厅中激荡,却无法彻底摧毁这些被虚界回响能量强化的金属-血肉混合体。
戴因的黑色短刃在触须间穿梭,每次切割都能让一段触须失去活性,但触须太多了,它们的再生速度也在加快。
星弥咬紧牙关。她知道不能使用星光之力——那可能直接激活共鸣。但眼看着星珞姑姑就在眼前,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在这时,巢柱中的星珞,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嘴唇微微张开,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战斗声淹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星……弥……”
不是幻觉。是真的在呼唤她。
星弥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她看到,星珞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在营养液中动了一下。食指弯曲,指向巢柱底部——那里,肉毯覆盖下,隐约能看到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金属板。
(下面有东西?她在提示我?)
星弥没有时间犹豫。她躲开一条袭来的触须,就地一滚,冲向巢柱。肉毯在她脚下疯狂蠕动,试图缠绕她的脚踝,她用匕首狠狠刺入,暗红色的汁液喷溅,带着腐蚀性的疼痛。
终于冲到巢柱底部。星弥跪下来,用匕首疯狂刮开覆盖的肉毯组织。那些组织被割开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更多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涌来,空和戴因拼死挡住。
金属板露出来了。是一块边长约半米的正方形板,表面刻着星灵族的紧急维护符文——那是只有皇室成员才知道的、用于舰船核心故障时的强制重启接口。
星弥将手掌按在符文中央。没有使用星光之力,纯粹用物理接触。
一秒,两秒——
金属板突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躺着一个银色的圆柱体,表面布满细密的能量纹路——是星灵族的便携式数据核心,通常用于储存关键任务的备份数据。
她抓起数据核心。几乎在同一瞬间,巢柱中的星珞,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但那不是星弥熟悉的、温柔的星蓝色眼眸。那是一双完全被暗红色光芒充斥的眼睛,里面没有神智,只有纯粹的、混乱的能量洪流。
星珞的嘴巴张开,发出的不再是她的声音,而是混合了金属摩擦和无数细碎低语的、非人的嘶吼:
【钥匙……已就位……】
【共鸣……开始……】
整个大厅的肉毯瞬间暴起,所有触须融合成一团巨大的、搏动着的血肉聚合体,将巢柱完全包裹。暗红色的光芒从每一个缝隙中迸射出来,光芒中,星珞的身影在剧烈抽搐,那些能量纹路像活过来一样,疯狂地向她体内钻入。
更可怕的是,从大厅的地面深处,传来了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嗡鸣声——
那是从地心传来的,某种庞大存在被强制唤醒的……
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