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110指挥中心。
接线员刘晓燕扶了扶耳麦，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冷静。作为一名从业五年的资深接线员，她自认听过这世间百态，早已练就了一颗波澜不惊的强大心脏。
报假警的、喝醉了找妈妈的、夫妻吵架让警察来评理的、甚至还有投诉楼下早餐店油条炸得不够脆的……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但今天这个电话，还是让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对，系统，金手指，穿越异世界，杀怪，不然就抹杀。”
电话那头的男声，异常清晰、冷静，逻辑分明，甚至还带着点程序员特有的、汇报工作般的严谨。他没有丝毫慌乱或癫狂的迹象，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先生，请您确认一下，您是否受到了人身威胁？或者，您是否需要我们为您联系精神健康服务中心？”刘晓燕一边说着官方话术，一边给这条报警记录打上了一个【疑似精神异常\/高度幻想】的标签。
“我精神很正常，谢谢关心。”李春生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也没受到传统意义上的人身威胁。威胁我的是一个……超自然实体。我再说一遍，我请求立刻将此事件上报给有能力处理超自然事件的保密单位，比如国安，或者你们内部可能存在的，类似‘龙组’、‘第x局’之类的部门。”
刘晓燕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还龙组……小伙子网络小说看多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专业地引导：“好的，先生。我们已经记录了您的请求。现在，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我们需要派遣警员到您的位置进行核实。请您待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
“可以。我在湘西州云溪村归元山的老宅，门口有棵大槐树。你们来的时候小心点，山路不好走。”李春生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请务必转告出警的同志，这次的事件可能超出他们的认知范畴，请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保持克制，不要轻易开枪。我们的敌人……不是人类。”
挂断电话后，刘晓燕看着屏幕上那份新鲜出炉、堪称她职业生涯最离谱的报警记录，陷入了沉思。
她揉了揉太阳穴，按照规定，还是将警情下派到了云溪村所属的青山镇派出所。但在备注一栏，她犹豫再三，还是加上了一句：“报警人逻辑清晰，情绪稳定，不似恶作剧，建议谨慎对待。”
……
青山镇派出所。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办公室，老民警王建国正端着一个泡满枸杞的搪瓷缸子，惬意地看着报纸。他快五十了，再过几年就能退休，平日里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最大的案子也就是帮村里的张大妈找回了她家那只爱串门的芦花鸡。
“王叔，来活儿了。”年轻的民警张弛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什么活儿？”王建国眼皮都没抬，“又是谁家的牛把谁家的菜园子给拱了？”
“比那刺激多了。”张弛把出警单递了过去，“市里派的单，云溪村，归元山。有人报警说……他被系统绑定了，要上交国家。”
“噗——”
王建国一口枸杞水喷了出来，正好洒在报纸上“弘扬科学精神，破除封建迷信”的标题上。
他抹了把嘴，拿起出警单，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读着，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荒谬，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
“这……这他娘的，现在年轻人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啊！”王建国把搪瓷缸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八成是哪个小子游戏打多了，脑子瓦特了。走，小张，带上约束带，咱们去看看这个想成仙的‘未来大能’。”
张弛憋着笑，点了点头。他比王建国年轻，平时也爱看点网文，对“系统”、“金手指”这些词汇熟得很。他倒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权当是午后提神醒脑的调剂了。
警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颠簸着，朝着云溪村的方向驶去。
“王叔，你说……万一是真的呢？”路上，张弛开着玩笑。
“真的？”王建国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那我就把这警车方向盘给吃了！我当了三十年警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装神弄鬼的、跳大神的、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下凡的，最后不都老老实实地在拘留所里背行为规范？”
“也是。”张弛笑了笑，不再说话。
只是，当他们把车停在归元山下，看着那条几乎被野草完全淹没、只能靠人力砍伐才能勉强通行的“路”时，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这地方……多少年没人来了吧？”王建国皱起了眉。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会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
两人下了车，沿着李春生劈开的小径往山上走。一路上，除了风声和鸟鸣，寂静无声。越往上走，气氛就越显得有些阴森。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座破败的老宅，以及宅子门口那棵虬结的老槐树。
树下，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人正坐在一个木墩上，安静地等着他们。他看起来太正常了，甚至有些过分的平静，与周围荒凉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到警服，年轻人站了起来，礼貌地点了点头：“两位警官，你们好。我叫李春生，就是我报的警。”
王建国和张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这跟他们预想中那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病人”形象，完全对不上号。
“李春生是吧？”王建国走上前，习惯性地打量着对方，语气严肃，“你知不知道，谎报警情是违法行为？”
“我没有谎报警情。”李春生的表情很认真，“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我准备了证据。”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跟那个快要急疯了的系统沟通。
【宿主！你疯了吗！你居然报警！你把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系统上交给凡人？这是对神级文明的亵渎！本系统现在命令你，立刻打发走这两个凡人，然后乖乖去做任务！】小零的萝莉音在他脑子里尖叫，几乎要形成实质性的音波攻击。
“闭嘴。”李春生在心里平静地回复，“第一，你现在跟我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抹杀了，你的这个项目也就宣告失败了，你这个季度的KpI别想要了。”
【你……你怎么知道KpI？！】小零的声音卡了一下。
“第二，我分析过了，单凭我个人，完成你那个新手任务的成功率是0.0001%，基本等于送死。而寻求国家帮助，成功率可以提升到90%以上。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我选择成功率高的方案，这很合理吧？”
【可……可是……强者的路都是孤独的！你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那是你们系统的产品设计理念有问题。”李春生毫不客气地吐槽，“什么年代了还搞个人英雄主义？不知道团结就是力量吗？我们的口号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你这个系统，格局小了。”
【……】小零再次被怼到沉默。它那套用了九千多次的话术，在这个宿主面前，好像完全失效了。
现实中，王建国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表情变幻的年轻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证据？什么证据？”他耐着性子问道，已经做好了随时给李春生戴上手铐的准备。
李春生没有说话，他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然后，在王建国和张弛惊愕的目光中，一颗散发着淡淡药香、通体晶莹剔透的丹药，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没有魔术师的袖子，没有事先藏匿的道具，就那么突兀地、违反一切物理定律地出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建国那只准备去摸手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年轻的民警张弛，更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是……”王建国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系统新手礼包送的，洗髓丹。”李春生解释道，然后把丹药递了过去，“你们可以拿去化验成分，我保证，这东西的构成，绝对超出现代化学的认知。”
王建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没敢接。这玩意儿太邪乎了。
“如果这个还不够……”李春生收回丹药，它又凭空消失了。他指了指身后那间漆黑的老宅，“我还可以让你们看看，威胁我生命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他转身走进堂屋，王建国和张弛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李春生站在堂屋中央，对脑海里的小零说道：“把铁背苍狼的实时监控画面，还有归元宗的实景图，都投出来。用最大的尺寸，最高清的画质。”
【你……你这是在泄露宗门机密！】小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再不配合，我现在就去镇上买个大喇叭，满世界宣传你的存在。”李春生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算你狠！】
下一秒，堂屋中央的空气再次扭曲。一幅巨大、清晰、稳定得不像话的全息三维立体投影，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画面里，是那片残垣断壁的异界宗门。而就在那块写着“归元”的石碑下，一头体型堪比犀牛的黑色巨狼正趴在那里打盹。它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狂风，吹得地上的碎石哗哗作响。阳光照在它背部的鳞甲上，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吼——
仿佛是为了配合演示，画面中的铁背苍狼似乎被什么惊扰了，猛地站起身，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通过系统的转播，虽然被削弱了许多，却依旧充满了蛮荒、暴戾的气息，仿佛直接在王建国和张弛的灵魂深处炸响。
两人脸色煞白，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倒竖！
这不是电影！
那画面的真实感，那巨狼身上每一根毛发的细节，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凶残，都远超任何cG特效！
更恐怖的是，张弛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手机屏幕上只有一片漆黑的堂屋，根本拍不到任何影像！
“这就是系统发布的任务目标，三阶妖兽，铁背苍狼。”李春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平静得像个导游，“系统说，它能硬抗坦克炮弹。我需要在22小时内，单枪匹马干掉它，否则……我就会被抹杀。”
王建国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他看着眼前的巨狼投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你看我没骗你吧”表情的李春生，只觉得三十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年轻的张弛先反应过来，他颤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了对讲机。
“喂……喂？指挥中心……不，王叔，把你的手机给我，用手机打！”张弛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知道，这事已经不是对讲机里能说清楚的了。
王建国机械地把手机递给他。
张弛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所长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所……所长！青山镇归元山警情！请求支援！不！请求……请求最高级别的支援！”
“我们遇到了……遇到了无法理解的超自然事件！”
“报警内容……全部属实！重复一遍，全部属实！我们……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还有怪物！”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地看着那头还在画面里踱步的巨狼，喃喃自语：
“王叔……你那个方向盘……还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