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夜,窗外的梧桐叶被冷风吹得簌簌作响。祝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还在不停闪烁。作为互联网公司的项目经理,她已经连续加班了七十二个小时,咖啡续到第五杯,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项目上线的红线就悬在眼前,半分不敢停。
“等这个项目上线,我一定要请个长假……” 她喃喃自语着,伸手去够桌上的咖啡杯。
指尖还没触到杯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的代码开始扭曲变形,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最后听到的,是自己倒在办公桌上的撞击声。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雕花木床和淡粉色的纱帐。祝英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
“小姐醒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的少女惊喜地叫出声来,连忙转身朝外跑去,“夫人,小姐醒了!”
头痛欲裂。祝英撑起身子,大量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这里是上虞祝家庄,她是祝家千金祝英台,年方十六。父亲祝公远是当地有名的乡绅,母亲疼爱她如掌上明珠。她还有个兄长祝英齐。
最让她震惊的是,现在竟然是东晋时期!
“英台,我的儿,你可算醒了!” 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急匆匆走进来,眼眶泛红地握住她的手,“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为娘吓坏了。”
祝英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分明记得自己叫祝英,是现代的一个普通白领,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古代大小姐?
“娘……” 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仿佛已经叫过千百遍。
祝夫人抹着眼泪:“你说你非要女扮男装去什么尼山书院读书,把你爹气得够呛。这下可好,从楼梯上摔下来,要不是丫鬟发现得早……”
女扮男装?尼山书院?
更多记忆碎片涌现出来。原来的祝英台不甘闺阁寂寞,听闻尼山书院招收学子,一心想要女扮男装前去求学。三日前与父亲争执不下,气愤中跑回闺房,不慎从楼梯上滚落。
祝英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梁祝的故事吗?可她记得传说中的祝英台是为了求学才女扮男装,怎么现在变成了因为要女扮男装而跟家里起争执?
“娘,爹爹呢?” 她试探着问。
祝夫人叹了口气:“还在气头上呢。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在家学学女红刺绣,将来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不好吗?非要学男子去读书,成何体统?”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走进来,看到醒来的女儿,眼神略微缓和,但仍板着脸:“既然醒了,就好好在房里反省。尼山书院的事,休要再提!”
祝英台记忆中的父亲虽然严厉,但极其疼爱她。这次如此强硬,也是担心女儿身份暴露会招来祸端。
祝公远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语气稍缓:“不是爹不疼你,只是女子入学违反律法,若是被发现,整个祝家都要受牵连。你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祝英垂下眼帘,心思急转。现代我靠自己打拼,古代也绝不可能任人摆布!她既然穿越成了祝英台,就不可能像传统女性那样困在深闺。尼山书院她一定要去,不仅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更是为了自己 —— 在现代社会苦读十几年,她不可能甘心在这里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但眼下不能硬碰硬。
“爹,女儿知错了。” 她轻声说,看到父亲脸色缓和,又继续道,“女儿只是一时好奇,听说尼山书院名师云集,想着若能聆听教诲该多好。既然于礼不合,女儿不再提便是。”
祝公远满意地点头:“这才是我祝家的好女儿。好好休息,过几日让你娘带你去买些新衣裳首饰。”
父母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丫鬟银心端来一碗药:“小姐,快把药喝了吧。”
祝英接过药碗,状似无意地问道:“银心,你可知道尼山书院何时招生?”
银心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小姐怎么还问这个?听说十日后就是入学考试,但老爷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十日。时间不多了。
喝完药,祝英借口要休息支开了银心。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 不是现代审美里那种棱角分明的惊艳,是带着江南水汽的柔婉。两弯眉细而软,像初春刚抽芽的柳丝,不用描黛也透着青黛色;眼睛是极清的杏眼,亮得像被雨洗过的湖面,眼波流转时,藏着点原主的娇憨,又混着她自己的锐利;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冷白,像剥了壳的荔枝,透着点玉似的温润,只是大病初愈,颊边少了血色,反倒添了几分易碎的美;唇瓣是天生的殷红,饱满得像含着颗樱桃,轻轻抿着时,竟生出几分又倔又媚的劲儿。这般模样,饶是素面憔悴,也难掩那份勾人的绝色。
这就是历史上的祝英台?比传说中描述的还要美上三分。
她打开衣柜,里面琳琅满满的都是女子的衣裙。但在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套男子服饰和一双靴子。看来原来的祝英台早已做好了女扮男装的准备。
夜深人静时,祝英躺在床上整理思绪。既然上天让她成为祝英台,她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在这个女子难以施展才华的时代,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是她唯一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她表现得十分乖巧,不再提起书院的事,只是偶尔向银心打听外面的消息。从银心那里,她了解到尼山书院是江东最有名的学府,招收学子不论出身,只重才学。今年主持招生的是大名鼎鼎的谢安石先生。
“听说很多公子哥儿都要去呢,连马侍郎的公子马文才也要报考。” 银心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眼里满是崇拜,“马公子可是咱们会稽郡有名的才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去年围猎时,他一箭双雕,可是出了大风头呢!好多姑娘都偷偷喜欢他,可惜马公子眼光高,从不对哪位小姐假以辞色。”
马文才!祝英的手微微一颤。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梁祝故事中的那个反派?可听银心这话,这世界的马文才,好像和传说里不太一样?难道是个反转人设?
五日后,祝英台的身体基本康复。这天傍晚,她假意要在花园散步,支开了银心。确认四下无人后,她悄悄来到后门,却发现门已被锁上。
“小姐是在找这个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祝英一惊,转身看见祝公远拿着她藏起来的男装包袱,面色铁青地站在不远处。
“爹……”
“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 祝公远怒气冲冲,“看来不给你定下亲事,你是不会安分了!我已经托媒人说了城东李家的公子,下个月就定亲!”
祝英如遭雷击。包办婚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绝不!
“爹,我不嫁!” 她抬头直视父亲,语气斩钉截铁,“现代我靠自己活,古代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幸好祝公远只当她是气急攻心胡言乱语。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胡闹!” 祝公远拂袖而去,临走前吩咐家丁严加看管,不准小姐踏出房门一步。
祝英被软禁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度日如年。银心偷偷告诉她,李家已经答应亲事,不日就要下聘。绝望之中,祝英注意到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后院的一棵大树,而墙外就是街道。
深闺牢笼困不住我,尼山书院我必去不可!
深夜,估摸着所有人都睡了,祝英换上男装,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她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攀上树枝,颤巍巍地爬到墙头。
“小姐!” 下面突然传来银心的惊呼。
祝英吓了一跳,差点摔下去。
银心捂着嘴,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祝英心一横:“银心,我必须去尼山书院。你若拦我,我就跳下去,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银心吓得脸色发白,犹豫片刻,突然道:“小姐等等!” 她匆匆跑开,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包裹回来,“这是奴婢的私房钱,小姐路上用得上。还有这个,” 她递上一把匕首,“防身用。小姐放心,奴婢会帮你拖延老爷,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祝英感动不已,眼眶发热:“银心,谢谢你……”
“小姐快走吧,一会儿巡夜的家丁就要过来了。” 银心催促道,“奴婢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祝英翻过墙头,轻轻落地:“祝家庄困不住我,从今天起,我就是去尼山书院求学的祝英台!”街道上空无一人,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条未知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根据记忆,尼山书院在城外十里处的山上。祝英不敢走大路,只好沿着小路前行。夜深露重,草丛中不时传来窸窣声响,让她心惊胆战。
突然,前方出现几个晃动的黑影。祝英屏住呼吸,躲到树后。
“这么晚了,哪来的肥羊?”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
“看打扮像个富家公子,身上肯定有油水。” 另一个声音接口。
是强盗!祝英心下一沉,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
“谁在那里?” 强盗们立刻警觉起来。
祝英转身就跑,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她一个弱女子,哪跑得过这些彪形大汉?眼看就要被追上,前方突然出现一点灯光。
“救命!” 她拼命呼喊。
灯光闻声而来,竟是一队巡逻的官兵。强盗们见势不妙,立刻作鸟兽散。
“深更半夜,为何在此徘徊?” 官兵头领打量着气喘吁吁的祝英。
祝英急中生智:“在下祝英台,欲往尼山书院求学,不料途中遇匪,多谢各位相救。”
头领看她一身书生打扮,文质彬彬,不似歹人,便道:“此去尼山还有七八里路,你一人行走不安全。正好我们要往那个方向巡逻,你可随行。”
祝英大喜过望:“多谢军爷!”
官兵的马蹄声在晨雾里敲着青石板,祝英台跟在队伍侧后方,指尖还攥着方才被强盗追得皱起的衣摆。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一层浅淡的鱼肚白,把路边的草叶染得发灰,夜露沾在裤脚,凉丝丝地渗进袜子里。
“前面过了这片林子,再往南走二里,就是尼山书院的山脚了。” 领头的官兵回头冲她喊了声,语气比先前缓和了些,“你这书生看着文弱,倒敢半夜赶路,胆子不小。”
祝英台忙拱手道谢,目光却落在远处的林子里 —— 晨雾正从树缝里往外飘,像一层薄纱裹着新叶,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她摸了摸袖袋里的书箧,昨天被强盗追得差点弄丢的《论语》还安安稳稳躺着,心里松了半截,又想起银心在墙头叮嘱的话,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再走一段路,就能到书院了,这点苦算什么。
正想着,队伍忽然慢了下来。领头的官兵勒住马,往林子深处瞥了眼:“方才好像有马蹄声过去,许是早行的商客。” 祝英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晨雾里晃过一道玄色的影子,快得像阵风,没等她看清,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咱们也抓紧走,别误了巡逻的时辰。” 官兵催了声,队伍重新动起来。祝英台没再多想,只加快脚步跟上,却没料到,那道玄色影子的主人,会在不久后,与她在林中小径上,以那样猝不及防的方式撞上。
仲春的林子里,新叶缀满枝头,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青石小径上织出斑驳的光影。祝英台背着书箧,正低头辨认路迹 —— 她怕错过书院报到的时辰,特意提前动身,却不小心迷了方向。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裹挟着风掠过树梢。祝英台惊得侧身躲闪,书箧却还是被马腹蹭到,里面的书卷哗啦啦散落在地。她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刚触到《论语》的封皮,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走路不看路?”
祝英台抬头时,正好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马上的少年身着玄色锦袍,墨色发冠束着玉簪,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冷硬的下颌线条。他勒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峰微蹙,带着几分不耐与贵气。祝英台心头一紧,忙将散落的书卷拢进怀里,低头道:“是在下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少年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论语》,眼神微顿,似乎有些意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抬手夹了夹马腹,马蹄踏过青石,溅起几片落叶,很快便消失在林子深处。
祝英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才轻轻松了口气 —— 方才她慌乱间忘了压低声音,幸好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她下意识摸了摸发冠,确认束发的玉簪没歪,又抬手拂了拂青衫上的尘土,指尖触到脸颊时,想起自己特意画粗的眉毛,还有脸上薄薄一层掩饰气色的粉,暗自庆幸起来:幸好今日装扮周全,那公子瞧着气派不凡,竟也没多留意她的异样,若是被看出破绽,怕是连书院的门都进不去了。
捡起最后一卷书时,祝英台瞥见地上遗落了一枚银质的箭镞 —— 箭头打磨得锋利无比,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 “马” 字。
马?难道是马文才?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箭镞揣进了袖袋,想着若是日后再遇,便还给他,也算还了今日的 “失礼” 之情。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枚刻着 “马” 字的箭镞,会让两人的交集,远比想象中更早到来。
而在晨光熹微的尽头,尼山书院的匾额,正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