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裹着暖意在田埂上漫开，却焐不热云家灵田那片泛着灰白色的土壤。云逍蹲在垄间，指尖抚过青禾苗细弱的茎秆——叶片上沾着几点泥星，茎秆弯得像被风揉皱的纸，根须扎进土里时连蚯蚓都要绕着走。他手里的锄头是前年用旧铁打的，柄上缠的破布磨得发亮，硌得掌心老茧发疼。
王婶拎着装满青菜的竹篮从田边走过，眼角余光扫到他，喉间滚出一声嗤笑：“云家小子，你天天守着这破田当宝贝，也不看看你爹当年是什么风光人物——现在倒好，养出个连气都引不进的废柴！”话音未落，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举着小石子跑过来，往灵田里扔得乒乒乓乓：“废柴哥哥，草儿草儿快长大，长大给你当棺材板！”
云逍没抬头，只是伸手把歪倒的青禾苗扶直。左眉梢的月牙淡疤沾着颗汗珠，顺着皮肤滑进衣领——那是去年帮赵阿婆家掏马蜂窝时留下的，当时马蜂蛰得他半边脸肿成包子，母亲用马齿苋捣了汁敷了三天，才消下去，却留了这么个浅白的印子。他的灰布短打袖口沾着草屑，是早上给灵麦浇水时蹭的，洗了三遍都没洗干净。
昨夜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云岚蜷在土炕的破棉絮里，脸烧得像块红炭，嘴唇干裂得渗着血珠，抓住他的手喊“哥，冷”。母亲林秀坐在炕沿，用温毛巾一遍一遍擦云岚的手背，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郎中说，只有千年雪莲能清他肺里的寒毒……可那东西十年才开一次，咱们上哪儿找啊？”父亲云战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个缺角的酒坛，指甲缝里还沾着挑水时蹭的泥——三年前他被李家暗算，经脉尽断，再也引不了气，现在只能帮人挑水赚点铜板。云逍站在门口，听见父亲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叹：“都是我没用……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隔壁李家灵田的香气——李家的土壤黑得发亮，灵麦长得有半人高，叶片上凝着的露珠都泛着灵气。李浩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根细针扎在云逍耳朵里：“云家的废柴还在种破草呢！等过两天，我让家丁把那片田翻了，种上咱们李家的灵稻！”云逍的手指猛地攥紧锄头，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盖都掐进掌心肉里——他想起昨天云岚清醒时抓着他的手说：“哥，等我好了，帮你一起种灵田好不好？”可现在，岚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喊冷。
“再过三天……”云逍对着青禾苗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要是你还没好，哥就算拼了命，也给你把雪莲找来。”风卷着草屑掠过他的发梢，远处的迷雾森林像团淡灰色的雾，裹着高大的树木，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林秀的声音从村头飘过来：“逍儿，吃饭了。”云逍抬头，看见母亲拎着饭篮站在田埂边，布包上绣的荷花已经褪了色，里面飘出红薯的甜香。他应了一声，放下锄头刚要站起来，膝盖却一阵酸麻——蹲得太久了。他扶着田埂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目光又落在迷雾森林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似乎比早上更浓了，像团挥不去的愁绪，裹着他的心。
几个小孩还在扔石子，其中一颗砸在他脚边，溅起几点泥星。云逍没理他们，接过母亲递来的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却梗在喉咙里。他望着灵田里稀稀疏疏的青禾苗，又想起岚儿烧得通红的脸，突然攥紧了手里的红薯：“娘，岚儿的药……我再去山上采点蒲公英吧？”林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昨天才采了一筐，郎中说没用的。”云逍没说话，只是把红薯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
阳光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灰白色的土壤上。云逍望着灵田里的青禾苗，又望了望远处的迷雾森林，突然弯腰捡起脚边的锄头——锄头的铁刃泛着冷光，映着他坚毅的眼睛。风里传来李家的笑声，可他的耳中只有云岚的声音：“哥，我冷。”
他举起锄头，往土里挖了下去——土壤很硬，锄头落下时发出“咔嗒”一声，像某种隐忍的誓言。
本章完